脱?’母亲这般寒碜,儿子又冻的这个样儿,我这个日子如何能够过得起来?”婆子听了,敲着火棍子道:“自己跑到外头,不知在那里灌了你娘的血,揎饱了肚子,也不顾一家子的饥寒,亏你还是个男子汉!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还只管跳蹋呢!”二麻子焦躁道:“这年头儿,慢说是我这样一个人,就是兴隆当铺也是发紧的咧!你让我到那里弄钱去养活老婆孩子?”婆子道:“这么说起来,就随弄不到钱,让你老婆孩子饿死不成?我是老了,若是年青,还强似你这个赖汉呢!”二麻子道:“那你何不施展施展你年青时候的手段?今年秋天把西场院的收成也典出去了,若不把南篱下的三垧地赎出来呀,明年连种的地还没有了呢!这会子我看怎么过日子吧!”婆子失声笑道:“越说越呕得人又好气,又好笑。媳妇起来!把那只老公鸡宰了。昨儿大脑袋要吃我娘家送来的那一筐子馒头,我没给他吃,这不是我舍不得!原要明儿进贲府走一趟,豁一豁老脸儿看看,得了好处你们别兴头,不得呢,你们也别恼。”媳妇听了,跳下炕来看了一看箱子道:“哟!箱子底里只有两碗小米了!”二麻子也站了起来道:“种地的事还好说,年前倘能弄到三万多钱,多少还一还饥荒,下剩的也够过年的了,过了年再种人家一分青,不也就可以活得下去吗?”
  冬日天短,说着,不一时已是掌灯时分,母子四人,胡乱吃了些稀粥睡了。次晨,白老寡起个绝早,从西邻家借来一件新布衫套上,给大脑袋穿上昨儿补的衣裳,又把媳妇收拾的鸡放在那一筐子馒头上,用旧手巾盖了。媳妇又倒了一碗茶递过来,婆子接过喝罢,即命大脑袋提着筐子。来到贲府门首看时,只见三间大门前站满了头戴红缨帽儿,下穿长统靴子的公人们。自知难进正门,遂转到西边,从马圈的门进去了。
  因白老寡与贲府住的近,所以同牛倌儿王信素有来往,遂进王信家里来。他老婆叶儿见了忙起身笑道:“哟!白妈妈怎么来了?今天冷着呢,没冻着?”一壁请安问好,一壁把火盆推了过来,又倒了碗滚茶给他喝着,回头掀起自己坐的毡垫子叫大脑袋坐在热地方。看了筐子,已会来意,便笑道:“妈妈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自老寡笑道:“看哥儿来了,他可好?”叶儿道:“可不是!听说我们哥儿一生下来就叫你老人家认了乾儿子,昨儿刚放了学。但也该先请老太太安才是。”白老寡道:“那是自然,就央大娘替我传报一声呢。”叶儿道:“妈妈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凡是堂客们来,皆到垂花门回事房见管家奶奶们,他们再进里头去回,妈妈怎么没走大门进来?”白老寡念佛道:“我的佛爷!我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若走大门,侯门深似海,而且我也认不得如今的新管家奶奶们,所以就寻上大娘你来了,好歹照应照应呢。”说着,一边拿起叶儿的烟袋,给装了一袋烟。
  叶儿忙起来接了,也回敬了一袋,笑道:“想是妈妈并非无事而来,其实我也没有回事的职分,也罢,今日且破例走一趟看,这大冷天,你老人家也不是容易来的。”说毕,忙换了一件新皮袍儿穿上,吩咐他女孩儿代小儿:“给奶奶倒茶。”说着,把头巾搭在颈项上,便出去了。
  这里白老寡拥炉而坐,同代小儿说话,问这问那。过了好些时候,叶儿方回来笑道:“今日倒好,老太太很欢喜,我一回妈妈来了,就叫即刻进来呢。”白老寡喜出望外,忙起身命大脑袋提着筐子跟了进来,叶儿道:“今日既没回管家婆子们,索性也不必走垂花门,就从西北角门进去吧,只求你老人家快点出来,别只管唠唠叨叨的叫老太太不耐烦。”说着已走进两三层过道穿堂来了。当时,上头正预备着摆早饭,所以满院丫头媳妇们端着红漆合子和盘子等件,往返穿走不停。一入角门便见满目厅堂楼阁,不觉比外边暖和了好些。叶儿引着婆子,转过贲老爷住的逸安堂的抱厦后边,往东穿过门洞向南走了几步,径进老太太住的介寿堂西厢房里来了。
  此时,大脑袋的脑袋己转了向,早认不出东西南北来了。只见上房廊檐下有两三个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向婆子点头问好。掀起红毡门帘子走进来时,见正间北边的八宝床上,放着一张大方桌子,左右设着坐褥靠背,叶儿悄悄的问时,地下站着的媳妇们便向东屋努嘴儿,遂即掀帘子走了进来。只见满屋亮堂堂暖烘烘的,老太太正对着门,倚着靠背盘膝端坐,旁边有妙鸾、秀凤二丫环侍立,还有几个小丫头正色无声的在门旁垂手站了一溜。
  白老寡遂跪在地下请了安,老太太笑道:“老人家这大冷天怎么来了?这两年如何一向不见?”婆子忙笑道:“前年春天请过一回老太太安,也只因家里穷,穿戴皆不方便,所以未能常来,如今禁不住想念,一则来瞻仰老太太慈颜,二则看我们的心肝哥儿来了。”老太太笑道:“老人家费心了。”说毕,命丫头们在地炕上铺了坐褥,让婆子坐下,婆子告了坐,坐了。老太太见大脑袋手里提着筐子站着,便笑问道:“老人家自己来也罢了,又拿甚么东西来了?”婆子忙把一腿跪起来回道:“也没甚么好东西,不过是穷人的穷意思罢咧!为的是老太太吃着软乎,拿了一只鸡,给哥儿带一点饽饽来了。”老太太笑了一笑,问丫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