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不均,其为辨者久矣。及干令升《史议》,历诋诸家,而独归美《左传》,云:"丘明能以三十卷之约,括囊二百四十年之事,靡有孑遗。斯盖立言之高标,著作之良模也。"又张世伟著《班马优劣论》,云:"迁叙三千年事,五十万言,固叙二百四十年事,八十万言。是班不如马也。"然则自古论史之烦省者,咸以左氏为得,史公为次,孟坚为甚。自魏、晋已还,年祚转促,而为其国史亦不减班《书》。此则后来逾烦,其失弥甚者矣。

余以为近史芜累,诚则有诸,亦犹古今不同,势使之然也。辄求其本意,略而论之。何者?当春秋之时,诸侯力争,各闭境相拒,关梁不通。其有吉凶大事,见知于他国者,或因假道而方闻,或以通盟而始赴。苟异于是,则无得而称。鲁史所书,实用此道。至如秦、燕之据有西北,楚、越之大启东南,地僻界于诸戎,人罕通于上国。故载其行事,多有阙如。且其书自宣、成以前,三纪而成一卷,至昭、襄已下,数年而占一篇。是知国阻隔者,记载不详,年浅近者,撰录多备。此丘明随闻见而成传,何有故为简约者哉!

及汉氏之有天下也,普天率土,无思不服。会计之吏,岁奏于阙廷;轩之使,月驰于郡国。作者居府于京兆征事于四方,用使夷夏必闻,远近无隔。故汉氏之史,所以倍增于《春秋》也。

降及东京,作者弥众。至如名邦大都,地富才良,高门甲族,代多髦俊。邑老乡贤,竞为别录;家牒宗谱,各成私传。于是笔削所采,闻见益多。此中兴之史,所以又广于《前汉》也。

夫英贤所出,何国而无?书之则与日月长悬,不书则与烟尘永灭。是以谢承尤悉江左,京洛事缺于三吴,陈寿偏委蜀中,巴、梁语详于二国。如宋、齐受命,梁、陈握纪,或地比《禹贡》一州,或年方秦氏二世。夫地之偏小,年之窘迫,适使作者采访易洽,巨细无遗,耆旧可询,隐讳咸露。此小国之史,所以不灭于大邦也。

夫论史之烦省者,但当要其事有妄载,苦于榛芜,言有阙书,伤于简略,斯则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则不然。且必谓丘明为省也,若介葛辨于牛鸣,叔孙志梦于天厌,楚人教晋以拔旆,城者讴华以弃甲。此而毕书,岂得谓之省邪?且必谓"汉书"为烦也,若武帝乞浆于柏父,陈平献计于天山,长沙戏舞以请地,杨仆怙宠而移关。此而不录,岂得谓之烦邪?由斯而言,则史之烦省不中,从可知矣。

又古今有殊,浇淳不等。帝尧则天称大,《书》惟一篇;周武观兵孟津,言成三誓;伏羲止画入卦,文王加以《系辞》。俱为大圣,行事若一,其丰俭不类,悬隔如斯。必以古方今,持彼喻此,如尤、黄帝交战阪泉,施于春秋则城濮、鄢陵之事也。有穷篡夏,少康中兴,施于两汉,则王莽、光武之事也。夫差既灭,句践霸世,施于东晋,则桓玄、宋祖之事也。张仪、马错为秦开蜀,施于三国,则邓艾、锺会之事也。而往之所载,其简如彼;后之所书,其审如此。若使同后来于往世,限一概以成书,将恐学者必诟其疏遗,尤其率略者矣。而议者苟嗤沈、萧之所记,事倍于孙、习;华、谢之所编,语烦于班、马,不亦谬乎!故曰论史之烦省者,但当求其事有妄载,言有阙书,斯则可矣。必量世事之厚薄,限篇第以多少,理则不然,其斯之谓也。

远略近详《荀子非相》篇: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略则举大,详则举加愚者闻其略而不知其详,闻其详而不知其大也。按:文之误从刘勰《文心》来。《文心》云:荀况称录远略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意亦自背。

令升世伟令升,干宝字也,其说见《二体》篇。世伟,张辅字也,注见《鉴识》篇。

介葛见《言语》篇。

天厌昭四年: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私而宿焉。适齐,梦天厌己,弗胜。顾而见人,黑而上偻,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既立,所宿庚宗之妇人献以雉,曰:吾子长矣。见之,则所梦也,号之曰:"牛。"曰:"唯。"遂使为竖,有宠。卒乱其室。

拔旆宣十二:之战,晋师奔,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之脱。少进,马还。又之,拔旆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弃甲见《言语》篇。

乞浆柏父郭《注》:上微行,尝夜至柏谷,舍于逆旅。因从乞浆,主人翁曰:"无浆,正有溺耳。"且疑上为奸盗,欲攻之。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止其翁。翁不听,妪饮翁酒,缚之。乃杀鸡为食,以谢客。明日,上归,召妪赐金千斤。按:郭不言所出,后阅《汉武故事》得之。

献计天山《汉书高帝纪》: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计得出。《注》:应劭曰:陈平使画工图美女,间遗阏氏,云欲献之。阏氏畏其夺己宠,因谓单于曰:汉天子亦有神灵,得其地,非能有也。于是开一角,得出。郑氏曰:计鄙陋,故秘。

长沙戏舞《汉书景十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