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则曰惟危;自道而言,则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圣,非危乎?无声无臭,无形无体,非微乎?”(《语录》)此又同于五峰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之论。由此可见其持论之高远平实,即视其得于禅者或多或少而定。南轩得于禅者少,故其言独平实。五峰、象山得于禅者多,故其言亦高远。若执是以量宋儒之说,盖无有或失之者矣。
附论朱陆异同
  朱陆异同,盖宋以来学术一大争端也。象山先晦翁而卒(象山少朱子九岁,卒时朱子年六十三)。两家门人,各尊其师,遂相攻讦。陆门以朱为支离,朱门以陆为狂肆。逮于有明,程篁墩(敏政)作《道一编》,以为朱、陆早异而晚同。阳明因之,而有“朱子晚年定论”之说,取晦翁所与人书三十余篇,序而行之(见《阳明全集》),曰:“朱子晚岁,固已大悟旧学之非,痛悔极艾。至以为自诳诳人之罪,不可胜赎。”(朱子《答何叔京书》中语。叔京名镐,晦翁友也)于是群以朱、陆为异者,亦渐以朱、陆为同矣。然嘉靖中陈清澜(建)著《学蔀通辨》一书,斥篁墩、阳明为蔀障。据其所考,阳明指为晚年定论者,正晦翁早年出入禅学,与象山未会而同之作。其指证朱、陆早同而晚异,乃与阳明适成一反。清道光中,夏弢甫(炘)作《述朱质疑》,考证较陈氏尤密。虽有象山践履笃实之论,不如陈氏之一味排陆,然以朱子为正学而以陆子为禅,则亦与陈氏同。盖至是而朱、陆之不能相合,已如定案,不可易矣。窃朱、陆意见之歧,始于鹅湖(信州鹅湖寺)之会。先是,朱、陆未尝相见,由吕伯恭邀之而来。象山与兄复斋俱(复斋,子寿也)。论及教人,晦翁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则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当时赋诗,象山有“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之句。《象山语录》云:“举诗至此,晦翁为之失色。”语似太过。然此诗迟至三年,晦翁始从而和之,则其时之不无芥蒂,殆实情也。此一事也。其后梭山(梭山,子美也)《与晦翁书》论《太极图说》,谓不当加“无极”二字于“太极”之前。而晦翁覆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往还两书之后,梭山以为求胜不求益,置不复辨。象山乃代为辨之。然象山既讥晦翁为文辞缴绕,气象褊迫;而晦翁亦责象山于忽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词,以逞其忿怼不平之气。反复辨难,相持益苦矣。此又一事也。他若象山《荆公祠堂记》,晦翁《曹立之墓表》(立之名建先,师象山兄弟,后从晦翁于南康),亦皆两家冰炭之由。盖子静所说,是尊德性事;晦翁之谈,则道问学为多。此则晦翁自言之(《答项平父书》。平父名安世,晦翁之友),象山自认之。(《语录》)其持论之异,即其所从入之途异也。而晦翁既以为:“义理天下之公。人之所见,有未能尽同者,当相与熟讲以归于是。”(《答诸葛诚之书》。诚之名千能,象山门人。原书即为《曹立之墓表》事,欲以解两家之争者)象山亦谓:“道一而已,不可不明于天下后世。”(对梭山之言,即为《太极图说》事也)于是朱必强陆从朱,陆必强朱从陆。陈君举劝晦翁,以为:“相与诘难,竟无深益。”(《与晦翁书》。见《止斋集》)而晦翁不从。包显道(名扬,象山门人)劝象山,以为:“势既如此,莫若各自著书,以待天下后世之自择。”(见《象山语录》)而象山亦不从也。夫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圣人之教也。只此一事实,余二即非真(见《楞严经》),佛氏之指也。两家皆自命为圣人之徒,而其强人从己,必欲道之出于一,乃深中佛氏之蔽。不亦可怪乎?且即以佛论,亦有“归源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之言矣(亦见《楞严》)。《中庸》言“诚则明,明则诚”。诚则明,先尊德性而后道问学也;明则诚,先道问学而后尊德性也。然则两先生之异,何伤于两先生之同乎?两先生惟必不欲人之异于我,而必以我之同以律人,于是门户不得不分,而是非不得不起,是则两先生皆不能无过者也。而后之人尊朱者必言其异,至抑陆不得列于孔孟之门;袒陆者又强使之同,且牵朱以上释迦之筏。异端之见不除,相胜之心不化,吾并未见其有当也。

第十三章 叶水心 附唐说斋
  叶适,字正则,号水心。永嘉人。其学视艮斋、止斋为晚出,而稍益恣肆。当乾淳诸老既没,学术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龂龂其间,遂称鼎足。盖亦一时之巨子矣。擢淳熙五年进士。历官至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适当开禧(宁宗)败盟,江淮震动。规画防守,金人不得逞而去。而为言者所中,谓其附韩侂胄以起兵端,遂夺职奉祠。凡十三年而卒。年七十四。谥忠定。所著有《水心文集》、《水心别集》、《习学记言》等。
  艮斋不信《图》、《书》虚诞之说,而作《俨若思斋记》,犹称太极(见《浪语集》)。至水心,则并太极而斥之。曰:“孔子彖辞,无所谓太极者。不知《传》何以称之?(《易》有太极,见《系辞》。而水心不认《系辞》为孔子作,谓十翼惟彖象可信,故云然)自老聃为虚无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