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延年至于度世?有血脉之类,无有不生,生无不死。以其生,故知其死也。天地不生,故不死;阴阳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验也。夫有始者必有终,有终者必有始。唯无终始者,乃长生不死。人之生,其犹(水)〔冰〕也。水凝而为冰,气积而为人。冰极一冬而释,人竟百岁而死。人可令不死,冰可令不释乎?诸学仙X为不死之方,其必不成,犹不能使冰终不释也。

  语增篇

  传语曰:"圣人忧世深,思事勤,愁扰精神,感动形体,故称尧若腊,舜若,桀、纣之君垂腴尺余。"夫言圣人忧世念人,身体赢恶,不能身体肥泽,可也。言尧、舜若腊与,桀、纣垂腴尺余,增之也。

  齐桓公云:"寡人未得仲父极难,既得仲父甚易。"桓公不及尧、舜,仲父不及禹、契,桓公犹易,尧、舜反难乎?以桓公得管促易,知尧、舜得禹、契不难。

  夫易则少忧,少忧则不愁,不愁则身体不□。舜承尧太平,尧、舜袭德。功假荒服,尧尚有忧,舜安(能)〔而〕无事。故《经》曰:"上帝引逸",谓虞舜也。舜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

  夫不与尚谓之□若,如德劣承衰,若孔子栖栖,周流应聘,身不得容,道不得行,可骨立(跛)〔皮〕附,僵仆道路乎?纣为长夜之饮,糟丘酒池,沉湎于酒,不舍昼夜,是必以病。病则不甘饮食,不甘饮食则肥腴不得至尺。《经》曰:"惟湛乐是从,时亦罔有克寿。"魏公子无忌为长夜之饮,困毒而死。纣虽未死,宜赢□矣。然桀、纣同行则宜同病,言其腴垂过尺余,非徒增之,又失其实矣。

  传语又称纣力能索铁伸钩,抚梁易柱。言其多力也。蜚廉、恶来之徒,并幸受宠。言好伎力之主致伎力之士也。或言武王伐纣,兵不血刃。夫以索铁伸钩之力,辅以蜚廉、恶来之徒,与周军相当,武王德虽盛,不能夺纣素所厚之心,纣虽恶,亦不失所与同行之意。虽为武王所擒,时亦宜杀伤十百人。今言不血刃,非纣多力之效,蜚廉、恶来助纣之验也。

  案武王之符瑞不过高祖。武王有白鱼、赤乌之佑,高祖有断大蛇、老妪哭于道之瑞。武王有八百诸侯之助,高祖有天下义兵之佐。武王之相,望羊而已;高祖之相,龙颜隆准,项紫,美须髯,身有七十二黑子。高祖又逃吕后于泽中,吕后辄见上有云气之验,武王不闻有此。夫相多于望羊,瑞明于鱼乌,天下义兵并来会汉,助强于诸侯。武王承纣,高祖袭秦。二世之恶,隆盛于纣,天下畔秦,宜多于殷。案高祖伐秦,还破项羽,战场流血,暴尸万数,失军亡众,几死一再,然后得天下,用兵苦,诛乱剧。独云周兵不血刃,非其实也。言其易,可也;言不血刃,增之也。案周取殷之时,太公阴谋之书,食小儿丹,教云亡殷,兵到牧野,晨举脂烛。察《武成》之篇,牧野之战,血流浮杵,赤志千里。由此言之,周之取殷,与汉、秦一实也。而云取殷易,兵不血刃,美武王之德,增益其实也。凡天下之事,不可增损,考察前后,效验自列。自列,则是非之实有所定矣。

  世称纣力能索铁伸钩;又称武王伐之,兵不血刃。夫以索铁伸钩之力当人,则是孟贲、夏育之匹也;以不血刃之德取人,是则三皇、五帝之属也。以索铁之力,不宜受服;以不血刃之德,不宜顿兵。今称纣力,则武王德贬;誉武王,则纣力少。索铁、不血刃,不得两立;殷、周之称不得二全。不得二全,则必一非。

  孔子曰:"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孟子曰:"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耳。以至仁伐不仁,如何其血之浮杵也?"若孔子言,殆(沮)〔且〕浮杵;若孟子之言,近不血刃。浮杵过其实,不血刃亦失其正。一圣一贤,共论一纣,轻重殊称,多少异实。

  纣之恶不若王莽。纣杀比干,莽鸩平帝;纣以嗣立,莽盗汉位。杀主隆于诛臣,嗣立须于盗位,士众所畔,宜甚于纣。汉诛王莽,兵顿昆阳,死者万数,军至渐台,血流没趾。而独谓周取天下,兵不血刃,非其实也。

  传语曰:"文王饮酒千锺,孔子百觚。"欲言圣人德盛,能以德将酒也。如一坐千锺百觚,此酒徒,非圣人也。饮酒有法,胸腹小大,与人均等。

  饮酒用千锺,用肴宜尽百牛,百觚则宜用十羊。夫以千锺百牛、百觚十羊言之,文王之身如防风之君,孔子之体如长狄之人,乃能堪之。案文王、孔子之体,不能及防风、长狄。以短小之身,饮食众多,是缺文王之广,贬孔子之崇也。

  案《酒诰》之篇,"朝夕曰祀兹酒",此言文王戒慎酒也。朝夕戒慎,则民化之。外出戒慎之教,内饮酒尽千锺,导民率下,何以致化?承纣疾恶,何以自别?且千锺之效,百觚之验,何所用哉?

  使文王、孔子因祭用酒乎,则受福胙不能厌饱;因飨射之用酒乎,飨射饮酒自有礼法;如私燕赏赐饮酒乎,则赏赐饮酒,宜与下齐。赐尊者之前,三觞而退,过于三觞,醉酗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