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有為。果招有漏。以之擬禪。不猶河伯之望海若哉。宋儒乃謂佛氏將老莊文飾其教。則何其敢於誣佛也。且佛說諸經。俱在老莊之先。豈佛先取老莊文飾之歟。自漢以來。諸經迭至。文雖由譯。義實出梵。豈譯師自取老莊文飾之歟。譯經院內。羣英畢集。有譯語者。有筆授者。有證義者。豈容一人私取老莊文飾之歟。一經梵本。或更數譯。有前師之略。後師得據梵本而詳之。前師之悞。後師得據梵本而正之。豈容一時妄取老莊文飾之歟。但譯梵成華。必用此方言句。而此方談道之書。老莊為最。故多取其文。而意義甚殊。不可不察。如老莊言無為。我佛亦言無為。老莊言無己。我佛亦言無己。老莊言道德。我佛亦言道德。詎可比而同之哉。
  昔惠子造指物論。強辯以齊萬物。莊子非之。乃作齊物論。其旨在舍己而因物。則物自參差。我自齊平矣。此莊子近道之論也。然惜未能竟其旨。夫物之不齊者。妄形也。見物之不齊者。妄情也。以理破情。則無不齊之見。以性奪形。則無不齊之形。譬如陶家取土作種種器。迷者執器之形。則萬狀乃分。智者達器之質。則實唯一土耳。今徒欲舍己。而己之情未破。徒欲因物。而物之形未虗。安得為究竟之論哉。
  莊生安時處順。視生死為一條。能齊生死而已。未能忘生死也。未能忘生死。又安能無生死哉。其言曰。父母於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陰陽於人。不啻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矣。彼何罪焉。是知其不可逆而安之也。其能忘生死乎。若吾釋之學則不然。一真恒寂。生而無生也。妙體常存。死而無死也。生乃幻生。生即不生也。死亦幻死。死即不死也。夫如是直謂之無生死可也。豈但曰人之不能勝天也。而安之哉。
  問。經言眾生界起於無明。若無明未起。則渾然一真。無諸眾生世界乎。曰。經約理而究其所從。謂依正二報。由業而有。業由無明而有。無明依真如而有。然無明實無始起之時。經云。妄原無始是也。問妄既無始則是本來有妄乎。曰。真之與妄。二俱無始。而真體不變。妄體全虗。故曰。本來無妄。又妄依真有。不可謂真依妄有。如炷與光。雖無前後。而光必依炷有。故曰。本來無妄。
  問。真如一而已。何以分為諸眾生。曰。有分未分者。局於形者也。真如超於形矣。有一不一者。囿於數者也。真如超於數矣。豈有時為一統體之真如。有時為各具之真如哉。葢眾生各具者。即具此法界之全體。法界全體者。即全此眾生之各具。就其不變之體而言之。未嘗異也。就其隨緣之用而言之。未嘗同也。體不離用。同而異也。用不離體。異而同也。無始以來。本自如是。而求其何以分。果可得乎。
  空谷隆。作尚直編。中間謂宋儒之學。皆出於釋。今諸儒之書具在。果得之於釋乎。若謂諸儒之所得。即釋氏之道。則非獨不知儒。且自不知釋矣。如太極一圖。彼謂得之於釋氏。夫太極圖。原是儒家要旨。釋氏得而藏之。轉授濂溪。則濂溪正獲其家之故物。豈為竊我釋之學哉。如伊川見僧出堂。歎曰。三代禮樂。盡在此矣。此乃伊川因見僧而自見其禮樂。豈為竊我釋之學哉。即謂其著述之語。間用內典。似得之於釋。不知文同而理實迥別。若執此以為儒出於釋。則釋典用儒語為尤多。亦將謂釋出於儒乎。至於力詆晦庵。事無實據。不過私揣其意。而曲指其瑕。語激而誣。非平心之論也。空谷之所養可知矣。
  佛氏論性。多以知覺言之。然所謂知覺者。乃靈光獨露。迥脫根塵。無待而知覺者也。陽明倡良知之說。則知待境起。境滅知亡。豈實性之光乎。程朱論性。直以理言之。謂知覺乃心。心中所具之理為性。發之於四端為情。陽明之良知正情也。即欲深觀之。則此情將動未動之間。有靈靈不昧。非善非惡者。正心也。豈實性之理乎。大都陽明之學。主之以儒。而益之以禪。故覺其精深敏妙。驚駭世俗。而不知止坐此昭昭靈靈之中。此昭昭靈靈者。乃晦庵已揀之砂。而釋氏深呵為生死本者也。乃以之睥睨今古。誇為獨得。不亦謬乎。
  龍溪近溪二老。講陽明之學。而多用禪語。非有得於禪。乃以儒解禪也。以儒解禪。禪安得不儒哉。然自為他家語。無足怪者。至卓吾乃謂二老之學。可當別傳之旨。凡為僧者。案頭不宜少此書。此何異喚鐘作甕乎。昔人借禪語以益道學。今人反借儒語以當宗乘。大道不明。羣盲相惑。吾不知冥冥之何時旦也。
  宗門語。如盤中珠。宛轉橫斜。衝突無常。未可捉摩。豈容註釋。近見二三大匠。多引宗註教。引教註宗。祖師心印。委於荒坵矣。或問宗是佛心。教是佛語。何故不許相通。曰。宗教一理。豈不相通。明宗而背教。即同魔說。演教而迷宗。止成戲論。要在聞言悟旨。切休滯語生情。非獨宗門語不可指註。而依經解義亦名佛冤矣。
  佛語精微廣大。不可測識。即使地上聖人。分座演說。人人各殊。難有一人得佛密意。雖不得佛密意。要皆不違於佛。故疏經者。不妨各出一見。互相發明。要在綱宗不失。不違於佛而已。豈必古之為非。今之為是。人之為非。我之為是哉。唐宋弘經大士分疏諸經。其傳至今日者。雖未必其合佛意與否。而考其大旨。皆所謂不違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