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於錯賓,老氏垂文於道論,其指一也。夫聖人智周萬物而不以飾行,慧利天下而不以示義,方此之時,人未知為智慧也。逮世下衰,争奪滋生,用智以行其姦,用慧以賊其義,然後智慧之術顯而姦偽之跡匿矣。豈非智慧出焉,有大偽耶?是以兩觀之誅少正卯,《春秋》之書楚子虔,然則仲尼之意與老氏何異?至若父子之道,天性也。率天之性,薰然大和,父子相親,孰知慈孝?及為外物所誘,性化為情,情生而物或問之,則有離其天性者矣。聖人修道為教以順天下,使父子交相愛,而孝慈之名顯矣,故曰六親不和有孝慈。是以瞽史頑而舜稱大孝,曾哲嚴而參稱能養,斯必然之理也,豈老氏非之哉。至如飛龍在天,賢人在位,股肱元首,無所間然。乃其君昏於上,民亂於下,然後亡身徇國之節著,拂心逆耳之言發,故曰國家昏亂有忠臣。是以夏癸立而龍逢彰,殷辛亡而比干顯,斯不得已而為之者,又豈老氏非之耶?學者能統會其旨,則孔老之術不相悖矣。
經: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傳:夫聖智所以利物,而物有因利受害者,則反責於聖智,故或者乃謂絕而棄之,則可以利百倍矣。仁義所以和民,而民有因和得怨者,則顧尤於仁義,故或者復謂放而棄之,則可以和六親矣。巧利所以資人,而人有因資致盜者,則歸過於巧利,故或者又謂絕而棄之,則可息敓襄攴數矣。夫利害之相生,猶形影之相隨,自然之理不可滅也。或者暗世俗衰漸之事,不能達弊不新成之始,則謂絕而棄之,乃可以復於古始,是猶惡影者不知處陰而止,遂欲滅去其形也。老氏病世人迷道已久,舉或者過差之論,皆謂文教不足以致治,遂欲絕而棄之,故特云此三者以為然,明非老氏之指也。我則不然,聖智者,成器之長也。仁義者,群倫之美也。巧利者,工用之善也。苟其事將弊,吾必因而救之,所謂弊不新成,常善救物之道也。陳救之道,故令有所屬,在乎濁以靜之徐清,安以動之徐生。蓋因而變之,漸而化之,即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是矣。於乎夫能見素抱樸,則木訥而近仁矣;少私寡欲,則質直而好義矣。自此以反,其漸可知,老氏之術,焉有不合於仲尼者。且此章之末在少私寡欲耳,然則絕仁棄義,豈老氏之指哉。
經: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若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儽儽兮若不足,似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傳:此章之深旨,與前章略同。夫聖人之學所以為道,道勝則世治;俗人之學所以為利,利勝則世亂。或者惡俗學之亂世,因謂絕之則無憂,遂使墻面之徒因此莫能知道。老氏舉其宗要,而論其失得,且曰夫人之應對均以一言。言唯則人謂之恭,言阿則人謂之慢。然以慢為恭,言不加多,而不能以阿為唯,遂為失禮之對。亦猶世之學者均於為學,學道則世以為善,學利則世以為惡。以利為道,反念則是,而不能以惡為善,遂為亂世之事耳。夫唯之與阿相較詛幾,而善之與惡相遠何如。今於至易之理,可致至難之事,而不能反而行之,此老氏所以興歎也。故歷陳世俗之所失,正以有道之所得焉。夫刑法之威,世人所常畏也,雖有道之士亦安得不畏之哉。何則?世教既衰,禍亂方作,淫刑以逞,將及善人,荒乎未央吁可畏也。夫爵賞之慶,世人所熙喜也。得其欲也,如列鼎而饗太牢;遂其志也,如登臺以望春物。彼有道之士亦安得辭之,但得之泊然無所喜,若赤子之未孩笑也。處之儽儽然,如不足若喪家而無所歸也。夫世俗之人尚於智力,常若有所餘焉。而有道之士復於愚弱,常若有所遺焉。夫豈如冥頑之人,心無所知哉,乃其性純粹而不尚智耳。夫世俗之人以昭昭然自顯為明,而有道之士獨昏昏然以晦用為德;世俗之人以察察然知姦為能,而有道之士獨悶悶然以知常為道。是以其靜也澹澹然若海之不可測,其動也飂飂然若風之無所息。眾人有為莫不有所以,我獨無為似乎頑且鄙。故眾皆逐於末,所愛哺其子;我獨反於本,所貴養其母耳。夫所謂母者,道也。子者,一也。愛哺其子者,以嗜欲資其神;貴養其母者,以清靜歸於道也。
道德真經傳卷之一竟
#1克念作聖:『克』原作『兄』,據指海本改。
道德真經傳卷之二
吳郡陸希聲傳
經: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傳:夫虛空其德以容物者,唯真精之道是從事乎。然道之為物也,怳兮若有,惚兮若無,不可得而定言之。何者?謂其寂寥無形,不可為有而兆見萬象,謂其千變萬化,卒歸於無物。雖怳怳惚惚,有無不定,窈窈冥冥,陰陽不測,而精真之信存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