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时,复来延余。曰:“昨日下午六时灌药,幸得缓缓灌下。至八时大便一次,依然昏糊。九时半又大便一次,其量甚多,病者旋即清醒。告以昏糊已一日夜,则如梦初醒,茫然不知,今晨更觉清醒矣。”余闻之大喜,立即偕与俱去,至则合家欢忭,病者亦含笑道谢。余即细为之诊察,改用调胃承气之轻剂,加理气和中之品,以清其根株。

并告以“此病名食中,因先饮冷,而大暴食,大伤脾胃,因而不能蠕动。胃家如此之实则气闭,气闭则交感神经失其作用,影响于脑,故完全失其知觉。非风非热,故不痉;非虚非寒,故不厥;非上焦有痰,故呼吸不喘哮。此亦宿食之证,《金匮》未言,而后世方书曾言之矣。所见不多,故医家能言之者亦少,即或遇此证,其不当中风痉厥治者亦鲜矣。设问诊及腹诊稍一疏忽,则不明病原,药剂妄投,病者之生命危矣。”病家皆大叹服。

但此食在胃脘,而用下法,此亦为医者之权变。至如瓜蒂散之催吐,是否亦能治此等食中之证,非余所知。总之宿食在胃,神识清明,有泛恶欲吐之势,则瓜蒂散又为不易之方也。

大承气汤加瓜蒌干姜方大黄八钱芒硝八钱川朴四钱枳实六钱全瓜萎一两干姜三钱腹痛寒结腹痛证(一)妇人忽然腹痛,颇为剧烈,手足发厥,渐渐肢冷。医断为急性盲肠炎,或能蔓延成腹膜炎。验血结果,白血球增加至13000。促病者入院开刀,病者不可。余由闻问两诊,得知为荤腻杂食成病。且满腹皆痛,痛无固点,脘腹拒按,手不可近,欲吐不吐,大便不通。以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楂、姜制半夏主之。

有龚志芳女士者,其夫邓君,服务于商界。在抗战胜利前一年重九节之日,龚女士忽然腹痛,势甚剧烈。邓君立以电话请林医师来诊,盖林为邓君之友也。无何,林至。经诊察之后,告邓君曰:“腹痛忽然而来,四肢冷,非急性盲肠炎不能致此。但我还不敢肯定,再请我老师会诊,方可决定。”邓然其言。林去无几何时,与其师某医同乘汽车而至。

后经两人再三诊断,谓“十有八分为急性盲肠炎,而更有蔓延成腹膜炎之可能。须再验血,方能确定。”当即为之注射消治龙药水一支,又抽血少许,置药箱中,相偕飞车而去。

一小时后,林医师复来。说明“据验血结果,白血球已增加至13000。如再不断增加,便有十二分之危险。最好速送医院开刀,不过此证危险性大,不能十分保险,须经签字,方可施行手术。”邓君闻言开刀,即有惧意,而龚女士亦再三拒绝。即请林医师先回,容合家商量决定后,再通电话,于是林医师乃告辞而去。总之,此症经过明确之反复诊断,其为急性盲肠炎,更有蔓延腹膜炎之趋势。须经剖腹之手术而割治之,毫无疑问矣。

当邓君聚集子女及家人等讨论此开刀问题时,而病者仍然拒绝。且曰:“既不保险,我宁可死去,决不开刀。”其子女多人,亦不敢相强,邓君更无主张。其子文涛,幼曾从余习古文辞。忽提议曰:“何不请余老师一诊,惟余老师为中医,不知内服方亦能有效否。”邓君同意。文涛立来延余,并告我以前医诊断之况。余既入门,其长女迎来,低声告余曰:“咋天日间,我母已身倦不舒。我父于晚间六时宴客,我母于此时曾食荤汤泡饭一小碗,两个肉圆子,以及猪肝、虾子等,夜间腹中即有微痛。今日重阳,我母不自小心,又食重阳糕少许,因之腹痛加甚,且已呕吐两次矣。”而女佣虞妈,亦同时证明所食之非虚。

余未诊病,已由闻诊而得其情。登楼之后,见病者面无人色,口唇发青,四肢发冷。按其脘口及腹部,均大呼疼痛。余曰:“现仍有欲呕之势否?”曰:“仍有欲呕不呕之势也。”余曰:“大便解过否?”曰:“大便已三日未解矣。”余令其仰面而卧。试将两腿伸直。病者勉从余言,伸直两腿,并非如盲肠炎状,其右腿不能伸直。又按其盲肠部。问曰:“此处痛否?”曰:“痛在满腹中,不定在此处也。脘口以下,经过脐部至少腹,处处皆觉痛也。”再诊其脉,沉实而有力。

余即告病家曰:“照中医看来,此满腹之痛,并非盲肠炎,盲肠部有压痛点,而右腿必不能伸直。此是简单之寒滞作痛。如肯信余言,一帖中药,可以好转,三剂收功。不必忧惧也。”因为之处方,以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姜夏主之。

病家照法煎服,时已夜11时矣。初服之后,腹中犹时时作痛,无何腹内雷鸣。至二时许,大便畅解一次,而腹痛顿减其半。连服二煎,至四时又解大便一次,五时许又解一次,垢腻俱下,疼痛全无,四肢完全转温矣。至上午八时复延余诊,余见如此好转,私心辄喜。再按其腹部,已大转柔和。然重按之,尚有微痛也,知为余滞未清。再将硝、黄酌减其量,佐以降气消痰之品,令再服一帖。次日再进香砂六君子一帖,于是完全治愈矣。最值得注意者,即任何腹痛,医便认为盲肠炎或腹膜炎,随便开刀剖腹,总觉武断。若此种寒滞腹痛,果经开刀,而割去盲肠或蚓突,其将何以善其后乎。故吾中医之望闻问切,不可废也。

大承气汤加桂枝蒌霜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