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登喊声“亲娘呀——
你常面同我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老爷问:“张世登,张世登,是你的亲娘用假银让你出来做生意的吗?”
“大人哪,我的亲娘过了世,爹爹拿后母娶进门。
这千两银子出自我后母手,我也不知假和真。”
  杭州知府一听,啊呀,可能执杖重了。他怎与我小时一样的命苦,吃了后娘的苦。如此,这个假银案子倒要好好的办理哩!既要分清罪责轻重,又要不让商家受损。
  老爷随即转过身来:“原告听着:你们回去从船上把药草收回,折算抵银,不足之处,由被告赔偿。张世登,你违犯朝廷律例,滥用假银,罪责大小,本府还得查个究竟,再行判明。
今且监牢去坐罪,等你赔偿雪花银。”
世登身犯罪,押进监牢门。
披枷又戴锁,昼夜泪纷纷。
  监牢里鼓打一更,他哭到一更;鼓打二更,他哭到二更。
监牢里打五更鼓,他在牢里哭五更。
一更里鼓咚咚,监牢里面暗通通。
扁螂又要咬,虱子又要攻。
手又不得散,脚又不能松,只好尽他喂蚊虫。
二更里闻鼓声,想起他自身,好坏不能分。
后娘心肠狠,哑药给我吞。  
身上扎铁针,我头脑怎就发得昏,处处拿她当好人。
深夜里敲三更,你沈氏好凶狠。
父亲刚过世,逼我出远门。
场面嘴里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鼓打四更月西沉,想起妻儿在家门。
音又不得通,信又不得闻。
早若听了你的话,如今不到这功程。
五更天东方晓,耳听鸡鸣鸟雀叫。
想到玉童儿,年纪实在小。
你们母子慢慢过,等你爹爹出监牢。
一夜哭到天明亮,五更不曾闭眼睛。
世登在牢里哭五更,外面风雨雷霆吓坏人。
  那天是八月十三,钱塘江涨潮,又遇海风呼啸,风雨潮弟兄三个一齐来——
天上乌沉沉,乌云下面白云跟。
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下凡尘。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大树吹了连根倒,草积吹了仰翻身。
  张世登装红花草的船啊,草身轻飘,堆得又高,碰上几个大浪尖,拿货船拱了底朝天。不好了——
药包冲得满江滚,活像中秋放荷灯。
  满船药草全被大浪卷走,“万记”老板报到杭州府台。老爷说:“你们主客双方银货两讫,遇上天灾受损,应由客方承担,与你们无关。至于这假银嘛——
世登尽赔一千两,银到随时就放人。
倘若一年银不到,三百六十天坐监牢。”
不提世登遭磨难,再讲沈氏黑心人。
  沈氏在家想想:“张宝,妥了呱,上了我破布朗——当了。不晓可是嘴馋吃酒,毒死在哪腰沟上,还是被强盗抢劫杀死在荒山上?如果不是碰上这两桩,稳是用了假银在杭州坐监。”
  明天一早,沈氏衣袖一反扳,罗裙一倒煞,来到陆氏媳妇面前。陆氏见婆婆一到,连忙叫声:“婆婆,你怎这么早的?”“媳妇,我来看看你的,我家世登可曾回来?”“婆婆,他不曾回来。”“呀,这个冤家倒算个人呢,我好歹还对他说的,不问生意好丑,要常回家看看,竟是吃了果子忘了树,投到人身‘曹官’总不晓得还了!格么,人不回来可曾有钱寄回?”“婆婆,也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晓得了,这遭你们夫妻俩一条心,存私房钱,买私房田,总欺我的世云一个人。”“婆婆,不要说冤枉话,真的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在暗处,你们在明处,钱不曾有末可有信给你?”“婆婆,信也没有。”“我晓你脾气的,赖劲凶呢,一赖一个白迹。不过,我的章程早就定好了,不想吃你们的饭,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趁早,荞麦屑团——一戳两开。
你们弟兄两个把家分,另砌烟囱各开门。”
  “格,婆婆,我的丈夫不在家,你与我分底高瓜(家)呀茄子?”“分家也要丈夫在家,我不能做主啦?况且我又不欺你们!”“婆婆,随你多说,世登不在家,家是分不成的!”“啊依喂,你倒过钉耙来锄天啦,世登一世不回来,一世也不分家啦!张宝,这个冤家勒头犟哩,替我用湿水麻绳打,不把点颜色她看看,她也不知染布店是怎样开的哩!”张宝这奴才与沈氏合穿一个裤裆,听话哩,提起一根湿水麻绳对陆氏身上——
噼噼叭叭像放霸王鞭,打得陆氏口口声声喊皇天。
  世登的儿子玉童,见他妈妈挨这样毒打,痛心哩!叫声“张宝叔叔呀——
你做做好事不要打,情愿与奶奶把家分。”
  沈氏说:“好哇,情愿分呗,张宝住手。”玉童说:“娘,分就分吧,不要在奶奶身边过这受罪日子。你还不晓得啊,奶奶常常把眼睛对我勒,吓得我吃总不敢吃,直到今天我总不敢对你说。娘呀——
分开我们慢慢过,只等爹爹转家门。”
  “儿呀,还不晓得把我们分到哪里去呢?”“媳妇,你只要承认分,我老八十也没二样心,一根筷子一折两。你家是老大,应当分在上首;我家世云是老二,只好蹲在下首。上首在东面,你家公公在世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