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得。他心里发急,把书本甩了满地。先生说:“门生哎,你发什么呆,拿书往地上摔。”先生哎,
我往常看字明朗朗,现在怎就雾腾腾。
  先生说:“我不信,你拿书来读给我听。”长生拿一本《千家诗》颠倒对先生面前一放。先生说:“你的书颠倒格。”“先生,原是今朝的。”“你读给我听。”“先生,我不识得,你教我呢!”先生长叹一声——
你往常读书聪明得很,今朝怎愚到这功程。
  先生翻出一本长生开蒙读的《百家姓》,指在第一个赵字上说:“这读赵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赵。”长生说:“不是的,是隔壁赵老九的赵。”先生说:“好,就算是赵老九的赵!”先生教了半天,赵钱孙李四个字总记不住,先生倒惊慌起来了:“啊呀,长生是冲撞了神,现在魔到这种样子,我怎样向员外交代呢?”王居士先生也不声张,勉强呆到太阳下山,书房放学,来到员外面前:“员外,长生公子委实聪敏,他已文才满腹,学识超群,我不能再误他的前程了。
我才疏学浅教不下,愿回南亩务农耕。”
  员外想,上次为吟诗对受了我儿奚落要辞馆回去,这是他生气要走;这次专程辞馆,可能是腹中已到山穷水尽之处,真心要走了。好,去就去罢,这叫伙计年年换,先生一年半,王先生教了八九载,也该换换先生了。于是对先生说:“蒙恩师来舍下施教数载,使我儿劣树成材,真感恩非浅。”
戥称银子一百两,羊羔美酒谢先生。
  先生接过银子,用过酒筵又来到书房,唤出长生公子:“门生,我已教你八九载了,也该回去了。”“先生,你到走了,我一字也不曾识得哩!”先生说:“一字不识不要紧,我再教你一次。”先生拾根柴棒就地一划说:“这一划是一字。”长生说:“二划呢?”“二划是二字,三划是三字。”长生说:“先生,你走吧,我总识得了。”
居士先生回家转,员外又另行请先生。
  员外问安童,“王先生走了,可有哪里有比他好的先生?”安童说:“有是有的,就是年纪大了。”员外问:“住哪里,叫什么?”安童说:
先生家住东水关,他的大名叫万三。
年纪已是六十整,满腹诗书好文章。
  员外说:“快去叫公子写请帖,把万三先生请来。”安童来到书房。“公子哎,员外叫你写请帖请万三先生。”公子一听,眼睛一盯,“我父亲何苦啊,请上许多个死尸先生,不好少请点!十三也好,百三也好,一下子请上万三先生,我的手不写断了!”长生没法,叫安童磨墨,拿出纸笔来就划。横一划,竖一划,塌上半天就划百十八。安童看看公子写的不像字啊,连忙去禀报员外说:“员外,公子不像写请帖,像是画符咒。”员外说:“ 你少说废话,你不识得他的篆体字。”“员外,不管是圈是窝,总归不像往常写的字——
污之墨塌像盆油,不像猪子不像牛。”
  “奴才,你懂什么?当初王先生教他学的草书体,一笔拖到底。”“员外你去望望看,是草是篆,你一看就明白的。”员外跑去一看,眼睛发暗。“长生,你这写的什么东西?”长生说:“你叫请万三先生呢,我写到现在还不曾划到一万三哩。
划不到一万三千横,请不到万三老先生。”
  员外说:“该死该死,你怎笨到如此功程!”叫一声,不好啦——
先生才只离家门,我儿怎判若两人。
昨日还像文必正,今朝怎像笨畜生。
三代宗亲啊,莫非是祖上缺阴德,我张家门庭出报应?
莫不是我求佛愿未了,佛祖换走了玲珑心。
安童呀,可是他碰上无名鬼? 遇上邪魔牛鬼星。
我三年求佛空作梦,十载师训枉费心。
  一个老家佣听到员外在伤心悲泪,走过来就说了:“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呗,也不要去请万三先生了。让公子出门踏踏青,散散心,也作兴把魔气退掉的。”员外说:“好的,你们陪他去也。”
  安童陪公子二进花园。
  主仆二人在花园散心,大悲观音迎头一枝净水,公子一个寒惊。
公子一惊不打紧,顿觉心聪目又明。
主仆二人往前行,遇到陈清猎户打生灵。
  陈清猎户身带强弓硬箭,肩背虾篓布袋,在花园里张头识眼,钻东窜西,像野猫抓鸡。只见他拈弓搭箭,“嗖——啪秃”,一只灵鸟往地上一落。长生公子一看,欢喜不过。“安童,这人本领不小,为何要打灵鸟?”“相公,猎户不种田,就靠打鸟赚钱。”“安童,鸟肉可好吃?”“怎不好吃,是山珍野味呗。肉又嫩,味又鲜,吃不完还好用盐腌。”长生听安童这么一说,起了贪心。走上前去手对猎户一指:“呸,你胆子倒不小,偷打我家养珍鸟——
私打珍鸟该有罪,送进衙门不轻饶。”
  陈清猎户抬头一相,“啊依喂,是个花花公子,这倒闯了县官的衙门,大户人家的前门,有理也说不清。”于是就上前赔个笑脸:“公子,这是一只野鸟,不是珍禽。公子如果见怪,我就把鸟还给你,份外再赔偿你几只,请公子尝尝新鲜,小的下次决不再来了。”
  长生公子嘴上笑嘻嘻,拎了几只灵鸟往家跑,叫安童揪毛,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