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举步走到御榻前来,那文皇把那朦胧病眼一看,好似:
  摇摇不定风敲竹,惨惨无颜雨打花。
  若道是偷闲睡了起来,鬓该乱,衣服该绉,脸色不须变得;若道因宣唤来迟吃惊,脸也不消如此失色,衣服鬓发,又不该乱。便问道:“为甚作此模样?” 此时陈夫人也知道隋主病重,不欲得把这件事说知恼他。但一时没甚急智遮掩,只得说一声道:“太子无礼。” 文皇听得这句言语,不觉怒气填胸,把手在御榻上敲上两下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独孤误我!快宣柳述与元岩到宫来。”
  太子也怕这事有些决撒,也自在宫门缉听。听得父皇怒骂,又听得叫宣柳述、元岩,不宣杨素,知道有难为他的意思。急奔来寻张衡、宇文述一干计议。这干正打帐做从龙之臣,都聚做一处,见太子来得慌张,还道是大行宴驾。及至问起缘故,宇文述道:“这好事也只在早晚间,太子这般性急。只是柳述这厮,他倚着尚了兰陵公主,恃是勋戚重臣,与臣等不相下,断不肯为太子周旋,如何是好?” 张衡道:“如今只有一条急计,不是太子,便是圣上。” 正悄与太子说时,只见杨素慌慌张张走来道:“ 殿下不知因甚忤了圣上,如今圣上召柳尚书、元侍郎进宫,叫召太子。柳尚书还道是殿下,不知皇上是召前日废的太子。如今他两个去撰R去了,只待R完用宝,赍往长安。他若来时,我们都是仇家,如何是好?”太子道:“张庶子已定了一计。” 张衡便向杨素耳边说了几句。杨素道:“也不得不如此了,这就烦张庶子去做。只怕柳述,元岩去取了废太子来,又是一番事。这就烦宇文先生,太子这边就假一道旨意,说他二人乘上弥留,不能将顺,妄思拥戴,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勤劳,暂时放散,就着郭衍带领东宫兵士,把守各处宫门,不许外边人出入,也不许宫中人出去,泄漏宫省事务。还再得一个人往长安,害却旧太子,绝了人望。” 想一想道:“有了。我兄弟杨约,他自伊州来朝,便差了他干这一功。”正是:
  势当骑虎不能下,计就屠龙事可为。
  张衡又道:“我是个书生,怕不能了事,还是杨仆射老手旧臂膊。”太子道:“张庶子不必推辞,富贵同享,我还着几个有胆力内侍随你。”
  杨素自伴着太子在太宝殿,其余分头做事。先是一个宇文述,带了几个旗校赶到写诏处,把柳尚书、元侍郎拿住。两人要面圣辨别。宇文述道:“奉旨只叫赴大理寺听问,不曾叫见驾。”绑缚了,着几个心腹,把赴大理寺去了。
  不能取日虞渊里,却惹囊头棘院中。
  回来覆命时,郭衍已将卫士处处更换,都是东宫旗校。紧要处,他两人分头把守,雄苍蝇也没一个敢飞进飞出。此时文皇半睡不睡的,问:“柳述曾写诏完了么?”陈夫人道:“还未见进呈。” 文皇道: “ 诏完即便用宝,着柳述马上飞递去。”还是气愤愤不息的。只见外边报:“太子差庶子张衡侍疾。”也不候旨,带了二十余内监,闯入殿来。先分付入直的内侍道:“东宫爷有旨,道你们连日伏事辛苦,着我带这些内监,更替你等。” 连榻前这干宫女,都道:“ 皇爷前日有带来内监供应,你等也暂去休息,要用来宣你。” 苦是这些穿宫宫妾,因在宫中承前久了,也巴不得偷闲。听得一声分付,一哄的出去。还有陈夫人、蔡夫人,两个紧紧站在榻前。他走到榻前,见文皇昏昏沉沉的,他头也不叩一个,也没一些好气,对着两个夫人道:“ 二位夫人也暂避一避儿。”陈夫人道:“ 怕圣上不时宣唤。” 张衡道:“ 有我在此。”这两位夫人是女流,没些主张,只得暂离宫中,向阁子寞坐地。宫门首俱是带来内侍看守定了,不放人入宫。两个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差宫娥在门外打探。可有一个时辰,那张衡洋洋的走将出来道:“ 这干呆妮子,皇上已是宾天了,适才还是这等围绕着,不报太子知道。” 又分付各阁子内嫔妃:“不得哭泣,待启过太子来举哀发丧。”
  鼎湖龙去寂无闻,谁向湘江泣断云。
  变起萧墙人莫救,空将恭俭志遗文。
  这些宫嫔妃主,都猜疑道:“圣上虽然病重,却淹淹的未必就死,怎一会就会驾崩?敢是一时卒然气痰升上流,怎偏不迟不早的值这官儿来侍,痰便会死?莫不是张官儿哄咱们,故此叫 咱 们 不 要 哭。” 胡 猜 乱 猜,也 没 个 敢 出 口 道:“是太子气死,张衡谋死。” 内中不惟苦,又忧的是一个陈夫人。他心中鹄突的道:“这分明是太子怕圣上害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但这衅由我起,他忍于害父,难道不忍于害我。与其遭他毒手,倒不如先寻一个自尽。圣上为我亡,我为圣上死,却也应该。”只是决断不下:
  轻盈不让赵飞燕,侠烈还输虞美人。
  这壁厢太子与杨素,是热锅上蚂蚁,盼不到一个消息。却见张衡忙忙的走来道:“恭喜,大事了毕。” 太子便改愁为喜,将前日与杨素预定下的帖子来看。传令旨:令伊州刺史杨约,长安公干完,不必至仁寿宫覆旨,竟署京兆尹,弹压京畿。梁公萧矩,乃萧妃之弟,着他提督京师十门。郭衍署右钤卫大将军,管领京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