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宇文公子?”那人道:“就是兵部宇文老爷的公子。” 叔宝道:“可就是在射圃圆情的?” 众人答道:“ 就是他。” 这个时候连秦叔宝把李药师之言,却丢在爪哇国里去了。却都是专抱不平的人,听见说这句话,一个个都:
  恶气填胸添勇悍,双眸爆火露威风。
  叫那老妇人:“你姓什么?”老妪道:“老身姓王。” 叔宝道:“你住在何处?”老妪道:“住在宇文大老爷府后。” 叔宝道:“你且回去,那个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我们赢他彩段银花,有数十余匹在此,寻着公子,赎你女儿来还你。” 老妇于绝处逢生,叩首四拜,哭回家去了。
  叔宝却问两边的人:“ 那公子抢他的女儿,果有此事么?”众人道:“不是今日才抢,十二日就抢起。长安的世俗,元宵赏灯,这些百姓人家的妇女,都出来走桥,到寺院中看灯,就被公子抢了回府去。有乖巧会奉承的,次日或叫父母丈夫进府去,赏些钱钞就罢了;有那不会说话的,冲撞了公子,打死了丢在夹墙里边,没人敢与他索命。十四日又抢了几个,今晚这个老妇人,蹈其前辙。” 始初时,秦叔宝到还有输彩段银花,赎还他的意思。次后听见这些说话,都动了打的念头。逢人就问宇文公子。问着人人都道:“列位也该问一声。”叔宝道:“你长安朋友,说话也可笑。你说那公子在那里罢了,怎么说该问?”众人道:“列位是外京,衣冠也不同,倘若遇见公子,言语对答不来,公子性气又不好,恐怕伤了列位。” 叔宝道:“ 不知他怎么样一个行头,问了我们好回避。” 众人道:“宇文公子的行头太多哩,他有这一所私下的房屋,畜养许多亡命之徒,都是不怕冷热的人。就是这样时候卖弄精神,都脱得赤条条的,每人拿一条齐眉短棍,也有一二百个在前边开路,后边就是本府会武艺的家将,真枪真刀,摆着社火。公子骑马,马前是青衣大帽管家,摆这五六对人,都执着纱灯提炉,面前摆队。长安城里,这些勋卫府中的家将,扮的什么社火,遇见公子,当街舞来,看舞得好,也像射圃圆情的赏花红;舞得不好的,一顿棍打散了就罢了。”叔宝道:“多谢列位了。”只在那西长安门外,御道上寻宇文公子。三更时候,月明如昼,是晚:
  云归海岛,雾隐天涯。万里清霄呈碧,一轮皓月初圆。灯映月,增一倍光辉;月映灯,有十分灿烂。这月溶溶漾漾,似老君太乙炉倾出烂银盘;那灯灼灼莹莹,似天孙七襄机织来铺地锦。看不尽铁锁星桥,观不了金枝宝树。黎民百姓人家,点的银锭灯、花瓶灯、屏风灯、方胜灯,都霞彩妆成;挂的梨花灯、雪花灯、梅花灯、莲花灯,尽春冰剪簇。排的狮灯、象灯、虎灯、豹灯,张牙舞爪,剪尾跑蹄,喷千条紫雾;悬的蛟灯、龙灯、鳌灯、蟒灯,扬鳍鼓吻,开鳞奋髠,吐万丈红光。咭叮叮,玉佩飘飘;厮琅琅,宝车络绎。热烘烘暖气侵人,轻馥馥香尘随马。也有富家子弟,带博浪游人,打几柄伞儿灯,尽装的苏杭货。三元庙前,打数丈高竿,人人都打五色炮杖。烟火内放出来的,是刘关张三顾诸葛亮,张翼德葭萌战马超。望春楼上,有王孙公子,设宴观灯,教坊司扮出来的社火。楚霸王九战章邯,伍子胥临潼举鼎。满城中箫鼓喧天,彻夜里笙歌不断。猛听得轰天动地锣鸣,引一起争标的社火。打几柄飘霞帔彩五方旗,引一对虎口狼牙开路
  鬼。
  正抓寻间,巧见宇文公子到了,果然短棍有几百条,如狼牙相似。自己穿了艳服,坐在马上,后边拥有家丁。自古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众人躲在街傍,正要寻他的事,刚刚的到他们前面,就站住了。对子报道:“夏国公窦爷府中家将,有社火来参。” 公子问:“ 什么故事?”“ 枪闪闪、戟辉辉,虎牢关三战吕布的故事。” 舞罢,公子道:“ 好。”众人讨赏,公子才打发得这伙人过去。叔宝衣服都抓扎停当了,高叫:“ 还有社火哩。” 五个豪杰,隔人头撺将进来,道:“我们是五马破曹。”公子却识货,暗道:“他这班人却不是跳鬼的身法。” 秦叔宝是两根金简,王伯当是两口宝剑,柴嗣昌是一口宝剑,齐国远是两柄金槌,李如珪是一条水磨竹节钢鞭。那鞭简相撞,叮当哔剥之声,如火星爆囋,只管舞。却比不得荒郊野外,动手便好上马逃生。这却是都城之内,街道虽是宽阔,众豪杰却展不开手,兵器又沉重,舞到人面上,寒气逼人。两边人家门口,都站不住了,挤到两头去。齐国远心中暗想道:“此时打死他不难,难是看的阻住去路,不得脱身。除非是灯棚下放起火来,这百姓们要救火,就不得拦我弟兄。” 便往屋上一窜。公子只道有这么一个家数,五个人正舞,一个要从上边舞将下来,却不知道他放火。秦叔宝见灯棚上火起,料止不得这件事了,用身法纵一个虎跳,跳于马前,举简照公子头上就打。那公子坐在马上,仰着身躯,是不防备的。况且叔宝六十四斤重金装简,打在头上,连马都打矬了,撞将下来。
  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倾碎玉。
  手下众将,看道不好了,打死公子了。各举枪刀棒棍,奔叔宝打来。叔宝轮金装简,招架众人。齐国远从灯棚上跳将下来,轮动金槌。这些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