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写来的,小弟有薄具甘旨,回书安慰令堂。只今一个月之内,第十三封书,却就不是令堂写来的。” 叔宝道: “ 又是何人写的?” 雄信道:“尊正也能书,书中言令堂老夫人有恙,不能执笔修书。小弟如今欲兄速速回去,与令堂相见一面,全人间母子之情,岂可因友道而绝人间孝道。”
  叔宝闻言,五内皆裂,泪如雨下道:“单二哥!若是这等,小弟时刻难容。只是幽州来,马被我骑坏了,程途遥远,心急马行迟,怎么了得?” 雄信道:“ 自兄幽州去后,潞州府将兄的黄骠马,发出官卖。小弟恐落于庸夫俗子之手,将三十两银子,纳在库内,买回寒舍,养得复旧如初。我但是想兄,就到槽头去看马,睹物思人。昨日到槽头,兄的良马知道故主回来,嘶喊踢跳,有人言之状,今日可可足下到此。”叫手下:“将秦爷的黄骠马,牵将出来。” 马见故主,揸尾番胸,人马相逢,旁观却也感动。叔宝拜谢雄信,就将府里领出来的鞍辔,原是雄信像这个马的身躯做下的,擦抹干净,备将起来。将那重行李捎上,不入席饮酒。辞别三友,牵马出庄,衣不解带,纵辔加鞭,如逐电追风,十分迅捷。
  及第思乡马,张帆下水船。
  流星不落地,弩箭乍离弦。
  那马四蹄发跑,耳内只闻风吼。逢州过县,一夜天明,走一千三百里路。日当中午,已到齐州地方。
  叔宝在外首尾三年还可,只到本地,看见城墙,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堂前,反焦躁起来。将入街道,翻身下马,牵着步行,把缠棕大帽,往下按一按,但有朋友人家门首,遮着自己的面貌,低头急走。转进城来,绕着城脚下,到自己住宅后门。可怜当家人三年不在,房屋凋零,门墙颓败。叔宝 一 手 牵 马,一 手 敲 门。他 娘 子 张 氏,在 里 面 问 道:“呀!风雨不洒寡妇之门,我儿夫经年在外,是什么人经过,击我家后门?”叔宝闻得妻子说了这几句节操言语,扑簌簌泪落,一阵阵心酸。开口便问道:“娘子,我母亲病好了么?我回来了。”娘子听见丈夫回来,答应道:“ 还不得好。”叔宝心上略宽些。娘子急急开门。叔宝牵马进来。娘子关门。叔宝拴马。娘子是妇道家,当初丈夫出去时,还是个布衣的小人;今日见他回来这等打扮,也不知做了多大的官回来了,心中又悲又喜。叔宝才与娘子见礼,张氏道:“奶奶吃了药,方才得睡,虚弱得紧,你缓着些进去。” 叔宝蹑足潜踪进老母卧房来。家下应门无三尺之童,只有两个丫头,三年后,都已长大了。老奶奶久病,没有男人,满房都是阴气。叔宝上踏板,伏在床边,见老母面向里床,鼻息中止有一线游气,摸摸膀臂身躯,像枯柴一般。叔宝自知手重,只得住手,摸椅子在床边上,叩首低低道:“母亲醒醒罢。”那老母游魂复返,身体沉重,翻不过身来。朝床里,还如梦中。叫媳妇,媳妇踮在床前道:“ 媳妇在此。” 秦母道:“我那儿,你的丈夫,想已不在人世了。我才瞑目略睡一睡,只听得他床面前絮絮叨叨的叫我,想是已为泉下之人,千里还魂,来家见母了。” 媳妇便道:“ 婆婆,那不孝顺儿子回来了,跪在这里。” 叔宝叩首道: “ 太平郎回来了。”秦母原没有病,想儿子想得这般模样,听见儿子回来,病就去了一半。平常起来解手,少年媳妇同两个大丫头,搀半日还搀不起来,只听见是儿子回来,就爬起了,坐在床上,忙扯住叔宝手,老人家哭不出眼泪来,张着大口只是喊,将秦琼膀背上下乱捏。秦琼就叩拜老母。老母分付:“你不要拜我,拜你的媳妇。你三载在外,若不是媳妇孩儿能尽妇道,我死久矣,也不得与儿相会了。” 叔宝遵母命,转身拜张氏。张氏跪倒道:“侍姑乃妇道之当然,何劳丈夫拜谢。”夫妻对拜四拜,起来坐于老母卧榻之前。秦母问在外三载,作何勾当,羁留到今?秦琼将潞州颠沛,远戍幽州,得遇姑爹为帅,提拔府中,因循二载,今日始得回乡,说与母亲。老母道:“你姑爹做甚官?你姑母可曾生子?可好么?”叔宝道:“姑爹现为幽州大行台,统十万大兵,镇守迤北。姑母已生表弟罗成,相会时,十二岁,今年十四矣。”秦母道:“且喜你姑母已有后了。”随挣起穿衣,命丫鬟取水净手,叫媳妇拈香,要望西北下拜:“谢潞州单员外救吾儿活命之恩。” 儿子媳妇,一齐搀住道:“病体怎生劳动得?”老母道:“今日得母子团圆,夫妻完聚,皆此人大恩,怎不容我拜谢?” 叔宝道:“待孩儿媳妇代拜了,母亲改日身子强健,再拜不迟。”秦母只得住了。
  次日有诸友拜访,叔宝接待,叙间阔之情。却就收拾那罗公这一封荐书,自己开个脚色手本,因荐他为将,戎服打扮,带两根金装简,往来总管帅府投书。隋自炀帝即位后,改州为郡,设郡守郡丞,又差京朝官为按抚黜陟大使。先时承着那周时旧制,每州设有刺史,总各道行台。这来总管他是江都人氏,原也是世荫,因平陈有功,拜黄县公开府仪同三司、山东大行台、兼齐州总管。是日正放炮开门,升帐坐下,叔宝随投文入进帅府。来公看了罗公的荐书,又看了秦琼的手本,叫秦琼上来。叔宝答应“ 有。” 这一声答应,似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