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粉墙上题四句诗。罗公认得秦琼的笔迹,写便是叔宝写的,却不是他做的。叔宝原也不会做诗,却是什么人做的?缘叔宝公门当差使,出入街道上,小人们无稽之谈,听在耳内,记在心里,今日触景写于壁上。罗公他是个尊官,不晓得街道上有这样口谈。只认是秦琼心上所发,一见了诗,拂然不快。这四句怎么道:
  一日离家一日深,犹如孤鸟宿寒林。
  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
  罗公也不等二子相见,转身竟回后堂去了。老夫人迎着道:“老爷书房中考校两个孩儿的学问,怎么匆匆进来,面有怒容?”罗公叹道: “ 他儿不自养,养杀是他儿。” 夫人道:“老爷为何发此言语?” 罗公道:“ 夫人,自从令侄到幽州,老夫看待他,就与吾儿罗成一样,并无亲疏。我也只待边庭有风声反乱,着他出马立功,我表奏朝廷,封他一官半职,衣锦还乡。不想边廷宁息,不能如愿。令侄却不以老夫为恩,反以老夫为怨。适才到书房中去,堂前壁上,写着四句胡言,后边两句,一发可笑得紧。道:‘ 纵然此地风光好,还有思乡一片心。’ 这等反是老夫稽留他在此不是。” 夫人闻言,眼中落泪道:“先兄弃世太早,家嫂寡居异乡,止有此子,出外多年,举目无亲。老爷如今扶持舍侄,就是一品服还乡,不如叫他归家看母。”
  菽水自可乐,钟鼎何足贪。
  罗公道:“夫人的意思,也要令侄回去?”老夫人道:“老身怀此念久矣,不敢多言。” 罗公道:“ 不要伤感,今日就打发令侄回去。”叫后堂备饯行酒,传令出去,与中军营中讨一匹好马,用长路的鞍鞒,进帅府公用。罗公到自己书房叫童儿:“前边书房里与大叔讲,叫秦大叔把上年潞州寄库物件,开个细帐来,我好入书。前日看报,那蔡建德会做官,地方官保他廉洁,复任在潞州。如今正好打发秦琼到彼处自取去罢。”童儿到书房中道:“大叔,老爷的意思,打发秦大叔往山 东 去。教 把 潞 州 寄 库 的 物 件,开 细 帐。老 爷 入书。”公子却补前边只用春风,笑进里边来:“ 表兄何如?前日晚间对家母说,家母不肯,他被我缠不过,说了几遍,转对父亲说了,打发兄回山东去。把潞州寄库的东西,开了细帐,叫兄长自去取。” 叔宝闻言,如开笼放鸟。那潞州东西不消思想,每夜睡不着的时节盘算熟了,取金A简,细开明白。童儿取回。罗公写两封书,一封是潞州蔡刺史处,取行李;一封是举荐山东道行台来总管衙门的荐书。酒席完备,叫童儿请大叔陪秦大叔出来饮酒。老夫人却不晓得开帐写书之事,恐叔宝怀抱不开,指着酒席:“这是你姑爹替你饯行的酒。” 叔宝哭拜于地。罗公用手相挽:“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我只说待你边廷立功之后,得一官半职回乡,以继你先人之后。不想边廷宁息,不得如我的意思。令姑每道令堂年高,我如今打发你回去。这两封书,一封书到潞州蔡建德处,取鞍马行囊;一封书到山东投与山东大行台兼青州总管,姓来名护儿。我是他父辈,如今分符各镇一方,举荐你在他标下,去做个旗牌官。日后有功,也还图个进步。”叔宝叩谢,拜罢姑母,与表弟罗成对拜四拜,入席饮酒数巡,告辞起身。
  久矣空斋盼白云,罗衫犹惹泪成文。
  一鞭适指青齐路,怪是前村日易曛。
  此时鞍马行囊,俱已捎搭停当。出帅府,就是尉迟昆玉这些朋友,一时晓得俱备酒留饮。叔宝略领其情,都有所赠。因限于职役,不能远送。独张公瑾,要留叔宝在家几日。又因叔宝急归,不好十分相强。公瑾草草写书,附复单雄信,遂各分手,后会有期。
  叔宝归心如箭,连夜马不停蹄,竟奔河东潞州。入城到府前,饭店的王小二先看见了,往家飞跑,叫:“婆娘不好了!”柳氏道:“ 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好了?” 小二道:“当初在我家少饭钱的那个秦客人,为伤人命,官司又累我用了银子,问罪往幽州去一二年,到挣了一个官来。缠棕大帽,气昂昂的骑着马,往府前来,想是讨什么过关口粮。他恼得我紧,与下四衙讲了去,也拿我打一顿板子,却怎么处?”柳氏道:“丈夫,好话都是古人说尽了,去时留人情,转来好相见。当初我叫你不要这样炎凉,你不肯听我说。如今没面目见他,你躲了罢。” 小二道:“我躲不得。”柳氏道:“你多大个人,躲不得。”小二道:“不是我人大躲不得,做的生意不好。你要说我不在家,我却是饭店,倘他说我住 住 儿,等 他 相 见,我 怎 么 躲 得 这 些 时?” 柳 氏 道:“怎么样?”小二道:“你只说我死了罢。人死不记冤,打发他去了,我才出来。” 王小二这句话,不是站着说,他着了忙,出这一个题目与妻子,慌忙走开了。柳氏却是个贤妻,只得依了丈夫,在家下假做休囚景象,哭哭啼啼。叔宝到店门外面拴了马,柳氏迎道:“ 秦爷来了。” 叔宝道:“ 贤人,我还不得进来拜谢你。” 叫手下:“看了马上行李,待我到府中投文书来。”取罗公书,竟往府中来。
  此时蔡公正坐堂上,守门人报幽州罗爷差官下书。蔡公分付着他进来。叔宝是个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