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鼓乐,簇拥马上一人,貌若灵官,戴万字顶包巾,插两朵金花,穿猱头补服,系银面挺带,十字横披两匹彩段。马后又是一对蓝旗,许多枪刀簇拥,迎将过去。叔宝问店家:“迎送的这个好汉,是什么人?” 主人道:“三位老爹!我们顺义村,今日迎太岁爷。”叔宝道:“怎么叫这等一个凶名?” 店主道:“我们这位爷,姓史,双名大奈,元是番将,迷失在中原。近日谋干在幽州罗爷标下,为旗牌官。罗爷选中史爷人材,不知胸中实授本领如何,发在我们顺义村,打三个月擂台,三个月没有敌手,实授旗牌官。残岁冬间立起的,今日是清明佳节,三个月。初时,有几个附近的好汉,后边是远方豪杰,打过也有几十场,莫说赢得他的没有,便是跌个平交的,眼中也没见,果是一个好汉子。如今又迎到擂台上去。” 叔宝问道: “ 今日可打了么?”店家道:“今日还打一日,明日就不打了。” 叔宝道:“我们要去看看,可看得么?”店家笑道:“老爹这句话说差了,难道只我们本地方有人打擂台,这顺义村,是个通衢,却是四山五岳来的豪杰,老爹不要说看,有本事打也凭老爹去打。”正是:
  吹来残筱发清响,拨处寒灰露异光。
  叔宝道:“店家且替我们把行李收了,看打擂台回来,算还你饭钱。”叫佩之、国俊:“富贵不离其身,把盘费的银子,谨慎在腰间。”
  三人出得店门,后面看打擂台的黎民百姓,织妇蚕奴,络绎不绝。往街北走,走尽街,就是一所灵官庙。庙门首有几亩荒地,荒地上筑起一座擂台来,也只有九尺高,方圆阔二十四丈。台下有数千人围绕,争看史大奈,吹打迎上擂台,就将鼓手掣在灵官庙伺候。叔宝弟兄三人,捱将进来,上擂台马头边看可有人上去打。还没有人,只见那马头左手,两扇朱红栏杆,方方的一个<角儿。栏杆里面设着柜栏,柜上天平法码,支架停当。又有几个少年,掌这银柜。三人到栏杆边,叔宝问:“列位!打擂是个比武的去处,设这柜栏天平在此何干?” 内中一人道:“ 朋友,你不知道,我们史爷,是个卖博打。” 叔宝道:“ 元来是为利。” 那人道:“不是为利,却是图名。”叔宝道:“要银子怎么不是为利?”那人道:“始初时,没有这个意思,立起擂台来,一个雷声天下响,五湖四海尽皆闻,英雄豪杰,毕聚于台下。我们史爷为人谨慎,恐武不善作,打伤了人,没有凭据。有一个人上去打,要写一张认状。” 叔宝道: “ 怎么叫做认状?”那人道:“就是上去的,本人姓名、乡贯年庚,设个誓,也要写在认状上,见得打死勿论。这个认状,却雷同不得,有一个人要写一张,争强不服弱,那个肯落后,都要争先,为写这个认状,几日不得清白。故此我们史爷说不要写认状了,设下这柜栏天平,财与命相连,好事的朋友,都到柜上来交银子。”叔宝道:“ 交多少?” 此人道:“ 不多,有一个人,交五两银子。不拘多少人,银子交完了,史爷发号令上来打,有一个先往上走,第二个豪杰赶上一步,拖将下来。拖下来的,就不得上去。就是第二个上去了,当场时,有本事打我们史爷一拳,以一博十,赢我们史爷五十两银子;踢一脚,一百两银子;跌一交,赢一百五十两银子。”叔宝道“打不过呢?”那人道:“五两银子,买一顿拳头打,残疾回去,怨命就罢了。一日常有二三十人交了银子,擂台底下,先就打阑残了,出乎其类的上台去,被史爷纷纷的都掼将下来,一月之间,赢了千金,远近皆知,人心都打寒了。有银子,本领不如的,不敢到柜上来交;有本领,没有银子的,也打不成。故此后来这两个月,上去打的人甚少。今日做圆满,只得将柜栏天平布置在此,却也不知道可有做圆满的豪杰来没有?” 叔宝对佩之、国俊笑道:“ 这倒也是豪杰干的事。” 童佩之就撺掇叔宝道:“ 兄上去,官事后,中途发一个财。兄的本领,是我们知道的,一百五十两,手取到幽州衙门中用,也是好的。叔宝道:“贤弟!命不如人说也闲。我的时运不好,雄信送了几两银子没福受用,皂角林惹出一场官司来。潞州受了许多坎坷。这里打人,又想赢得银子。再莫说上去了,只好看看罢了。” 童佩之就要上去,道:“这个机会,不要蹉了,等小弟上去耍耍罢。” 他不晓得利害,只要上去耍子。这个童佩之、金国俊,也不是无名之人,潞州府堂上当差,有名的两个豪杰。叔宝却与他不是久交,因这场官司,雄信引首,得以识荆一拜。叔宝却不曾与他比过手段。见他一头高兴要上去耍耍,叔宝却也奉承道:“ 贤弟逢场作戏,你要上去,我替你兑五两银子。”叔宝交银子在柜上,童佩之上擂台来打。那擂台马头,是九尺高,有十八层疆刹。才走到半中间,围绕看的几千人,一声喝彩,似
  一风撼倒千竿竹,百万军中半夜雷。
  把童佩之吓得骨软筋酥。
  这几千人,是为许久没有人上去,今日又有人上去做圆满,众人呐喊助他的威。却不晓得他没来历的吓软了。却又不好回来,只得往上走。走便往上走,却不像先前的本来面目了,做出许多张致来:咬牙切齿,怒目睁眉,揎拳裸袖,绰步撩衣,发狠上前。下边看的人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