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吃大亏。”雄信道:“这马敢是偷来的么?” 伯当道:“ 马倒不是偷来的,且问卖马的是何人?” 雄信道:“ 山东人姓王,我因欢喜得紧,不曾与他细盘桓。二位怎知此事,敢是与那姓王的相熟么?” 伯当道:“我们倒不与姓王的相熟,那姓王的倒与老哥相熟了。巧言不如直道,那卖马的就是叔宝,适在西门市店中相遇,道及厚情,又有所赠。” 雄信点头嗟咨:“我说这个人怎么有个欲言又忍之意,原来正是叔宝!如今往那里去了?” 伯当道:“ 下处在府西首王小二店内,不久就还济南去矣。” 雄信道:“我们也不必睡了,借此酒坐而待旦。”王李道:“ 便是。” 这等三人直饮到五鼓时候。正是:
  酣歌忘旦暮,寤寐在英雄。
  把马都备停当了,三人赶进西门,到王小二店前,寻问叔宝,叔宝却已去了。王小二怕好朋友赶上,说出他是非来,不讲叔宝步行,说:“ 秦爷要紧回去,偶有回头差马,连夜回山东去了。” 就是有马,那雄信放开千里龙驹,也赶上了。忽然家里有个凶信到,雄信的亲兄,出长安被钦赐驰驿唐公发箭射死,手下护送丧车回来。雄信欲奔兄丧,不得追赶朋友。王、李二友,因见雄信有事,各散去讫。
  单题叔宝自昨晚黄昏深后,一夜走到天亮,只走得五里路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叔宝要走一百里,也走到了。他卖了马,又受着王小二的暗气,背着包儿,想着平日用马惯的人,今日黑暗徒步,越越着恼,闯入山里去,迷了路头。及至抓到天明,上了官路,回头一看,潞州城墙还在背后,却只好五里之遥。
  富贵贫穷命里该,皆因年月日时排。
  胸中有志休言志,腹内怀才莫论才。
  庸陋乘时偏得意,英雄遭困有余灾。
  饶君纵有冲天气,难敌平生运未来。
  却说叔宝穷不打紧,又穷出一场病来。只因市店中吃了一碗冷牛肉,初见王李二友,心中又着实不自在,又是连赶路,天寒霜露太重,内伤饮食,外边感了寒气。天明是十月初二日,耳红面热,浑身似火,头重眼昏,寸步难行。正是禀气旺,又挨下五里路来,离城十里,地名十里店,有二三百户人家。入街头,就是一座大庙,乃东岳行宫。叔宝见庙宇轩昂,且到里面晒晒日头再走。进三天门,上东岳殿,上一层阶级,就像上一个山头。巴到殿上,指望叩拜神明,求阴空庇护。不想四肢无力,抬不起脚来,一个头眩,被门槛绊倒在香炉脚下。那一声响跌,好像共工奋怒,撞倒不周山;力士施椎,击破始皇辇。论叔宝跌倒,也不该这等大响,因有这两条金装简,背在背后,跌倒掼去,将磨砖打碎七八块。守东岳庙的香火,搀扶不动,急往鹤轩中报与观主知道。
  这观主却也不是等闲之人,他姓魏名徵,字玄成,乃山西钜鹿人氏。少年孤贫,却又不肯事生业,一味好的是读书,以此无书不读,莫说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诸子百家,天文地理,韬略没一样不精熟;就是诗词歌赋小技,却也曲尽其妙。且又素有大志,遇着英雄豪杰,倾心结纳。因是隋时重门荫,薄孤寒,一时当国的卿相,下至守令,都是一干武臣,重的是膂力,薄的是文墨,自叹生不遇时,隐居华山,做了道士。后遇了一个同道的黄冠,姓徐名洪客,与他意气相投,道:“隋主猜忌,诸子擅兵,目今一统也只是为真人扫除,却不能享用。我观天象,真人已生,大乱将起,子相带贵气,有公卿之骨,无神仙之分。可预先打点一个王佐,应时而起。”朝夕只与他讲些天文,说些地理,帷幄奇谋,疆场奇画。忽一日对魏徵道:“昨观王气,起于参井之分,应是真人已生。罡星复入赵魏分野,应是佐命已出。但王气犹未王,其人尚未得志;罡星色多沉晦,其人应罹困厄。不若我你分头求访,交结于未遇之先,异时再与子相会。”洪客遂入太原。魏徵却在潞州,他见单雄信英雄好客,是一个做得开国功臣的,因此借寓东岳庙中,图与交往。且更要困厄中,寻几个豪杰出来。这日正在鹤轩内,看诵《黄庭》正是:
  无心求羽化,有意学鹰扬。
  香火进报道:“有个酒醉汉,跌倒东岳殿上,随身兵器,将磨细方砖,打 碎 了 好 几 块。搀 又 搀 他 不 动,来 报 老 爷 知道。”魏玄成想:“昨夜仰观天象,有罡星临于本地,必此人也,待我自己出去。” 离了鹤轩,径到东岳殿,见叔宝那狼狈的景象:行李掼在一边,也没人照管,一只臂膊屈起做了枕头,一手瘸着,把破衣袖盖了自己的面貌。香火道:“方才那只脚还绊在门槛上,如今又缩下来了。” 魏玄成上前,把手揭开衣袖,定睛观看,见满面通红。他得的阳症,类于酒醉,不能开言,他则睁着两个大眼。魏徵点头叹道:“兄在穷途,也不该是这等过饮。” 叔宝心里明白,喉中咽塞,讲不出话来。挣了半日,把右手伸将出来,在方砖上写着“有病” 两字。那方砖虽净,未免有些灰尘,这两字到也看得清楚。魏玄成道:“兄不是酒困,原来是有恙。” 叔宝把头点一点。玄成道:“不打紧。”叫道人:“房中取我的棕团过来。”放在叔宝面前,盘膝坐下,取叔宝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寸关尺三脉,一呼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