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不像模样。又想一想:“ 难道他店中的酒,只卖与富贵人吃,不卖与穷人吃的?”又想一想:“想次些的人都不在这厅上饮酒。” 定睛一看,两带琵琶栏杆的外边,都是厢房,厢房内都是条桌懒凳。叔宝素位而行,微微笑道:“ 这是我们穷打扮的席面了。”走向东厢房却在第一张条桌上放了潞绸坐下,正是:
  花因风雨难为色,人为贫寒气不扬。
  酒保取酒到来,却换了一个老儿,不是推他那些人了,又不是熏烧的下饭,却是一碗冷牛肉、一碗冻鱼,瓦钵磁瓯,酒又不热。老儿摆在桌上,就走去了。叔宝恼将起来:“难道我秦叔宝天生定该吃这等东西的?我要把他家私打做齑粉,房子拖坍他的,不过一翻掌间,却是一庄没要紧的事,明日传到家里,朋友们知道了,叔宝在潞州,不过少了几两银子饭钱,又不疯不颠,上店吃酒,打了两次,又不曾吃得成,总来为了口腹,惹人做了话柄。熬了气,吃他的去罢。” 这也是肚中饥饿,恕却小人,未免自伤落莫。才吃了一碗酒,用了些冷牛肉,好是:
  土块调重耳,芜亭困汉光。
  听得店门外面喧嚷起来,店主人高叫:“二位老爷,在小店打中火去。”两个豪杰,在店门首下马,四五个部下的人,推着两辆小车子进店,解面衣,拂灰尘。主人引着路,进二门来,先走的带进士巾,穿红;后走的戴皂荚巾,穿紫。叔宝看见先走的不认得,后走的却是故人王伯当。两个:
  肥马轻裘意气扬,匣中长剑吐寒芒。
  有身不向污时屈,聊寄雄心侠少场。
  主人家到厅上,拖椅拂桌,像安席的一般虚景。“二位爷就在这头桌上坐罢!” 分付手下:“另烹好茶,取小菜。前边烹炮精致的肴馔,开陈酒与二位爷用。” 言罢,自己去了。只见他手下人,掇两盆热水,二位洗手。
  叔宝在东厢房却坐不住,拿了潞绸起身要走,不得出去。进来时不打紧,他那栏杆围绕,要打甬道才出去得。二人却坐在中间,叔宝又不好在栏杆上跨过去,只得背着脸又坐下了。他若顺倒头竟吃酒,倒也没人去看他,因他起起欠欠的,王伯当就看见了,叫跟随的:“你转身看东厢房第一张条桌上这个人,像着谁来?” 跟随的转身回头道:“ 倒像历城秦爷的模样。”正是:
  轩昂自是鸡群鹤,锐利终为露颖锥。
  叔宝闻言暗道:“呀!看见我了。” 伯当道:“仲尼、阳虎,面庞相似的上多,叔宝乃人中之龙,龙到处自然有水,他怎么得一寒如此?”叔宝见伯当说不是,心中又安下些。那跟随的却是个少年眼快的人,要实这句言语,转过身紧看着叔宝,吓得叔宝头不抬,箸也不动,缩颈低坐,像伏虎一般。这跟的越看越觉像了,总道:“ 他见我们在此,声色不动,天下也没这个吃酒的光景。” 便道:“我看来却像得紧,待我下去瞧瞧,不是就罢了。” 叔宝见从人要走来,等他看出,却没趣了,只得自己开言招架:“ 王兄,是不才秦琼,落难在此。”
  伯当见是叔宝,慌忙起身离坐。伯当急解身上紫衣,下东厢房,将叔宝虎躯裹定,抱上厅来,抱头而哭。主人家着忙,都来赔话。三个人有一个人哭,两个不哭。王伯当见叔宝如此狼狈,伤感凄凉。这人乍相见无甚关系,叔宝却没有因处穷困中就哭起来的理。总是:
  知己虽存矜恤心,丈夫不落穷途泪。
  叔宝见伯当伤感,反以美言劝慰:“仁兄不必堕泪,小弟虽说落难,原没有什么事,只因守批在下处日久,欠了些店账,以致流落在此。” 就问这位朋友,伯当道:“ 这位是我旧相结的弟兄,姓李名密,字玄邃,世袭蒲山公,曾与弟同为殿前左亲侍千牛之职,与弟往来最厚。他因姓应图谶,为圣上所忌,弃官同游。小弟因杨素擅权,国政日非,也就一同避位。”叔宝又从新与李玄邃揖了。伯当又问:“兄在此,曾会单二哥么?怎么不往单二哥处去?” 叔宝道:“ 小弟时当偃蹇,再不曾想起单二哥,今日事出无奈,到二贤庄去,把坐马卖与单二哥了。” 伯当道:“兄坐的黄骠马卖与单二哥了,得了多少银子?” 叔宝道:“却因马膘跌重了,讨五十两银子,实得他三十两就卖了。” 伯当且惊且笑道:“ 单二哥是有名豪杰,难道与兄做交易讨便宜?这也不成个单雄信了。如今同兄去,原马少不得奉还,还要取笑他几句。”叔宝道:“贤弟!我不好同去,到潞州不拜雄信,是我的缺典;适才卖马,问及贱名,我又假说姓王。他问起历城秦叔宝,我只得说是相熟的朋友。他又送潞绸二匹,程仪三两。我如今同二位去,岂不是个踪迹变幻?二位到二贤庄去,替我委曲道意,说卖马的就是我,先因迟拜得罪,后因赧颜,不好相见,故假托王姓。殷勤之谊,已勒肺腑,异日到此潞州,登堂拜谢。” 玄邃道:“ 我们在此与单二哥四人相聚,正好盘桓,兄有心久客,不在一两日为朋友羁留。我们明日拉单二哥来,欢聚两日,才好话别。吾兄尊寓在于何处?”叔宝道:“我久客念母,又有批回在身,明日把单二哥所赠的程仪,收拾两件衣服,即欲还家。二位也不必同单二哥来看我。”伯当、玄邃道:“下处须要说知那家,那有好弟兄不知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