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郎之提议,即此撤回。这几句话,便轻轻把金元案移到金佛郎案身上去了。我国人旧称外人曰洋鬼子,其殆谓其刁狡如鬼乎?观此事刁狡不讲信义,岂复类人?偏这位颜老先生又是一味马马虎虎的,不即据理驳回,所以酿成了这次交涉,岂非胡闹?”张其锽笑道:“颜骏老是老实人,哪里知道别人在几个字眼儿上算计他的。”吴佩孚、白坚武俱各微微一笑。微微一笑,笑颜之无用,堪当此老实人三字之美号也。张其锽吸着了一支卷烟,呆看吴佩孚翻阅公事,白坚武坐在旁边,如有所思的,静静儿的也不说话。半晌,张其锽喷了口烟,把卷烟头丢在痰盂里道:“让我来算一算,现在中国欠法国的赔款,还有三万九千一百多万佛郎,若是折合规元,只要五千万元就够了,若是换金佛郎,一元只有三佛郎不到,若是折合起来算,啊呀,了不得,还要一亿五千万光景呢。假使承认了,岂不要吃亏一万万元。更有意、比等国,若再援例要求,那可不得了了。”真是不得了了。白坚武笑道:“好在还没承认呢,你着什么忙?”张其锽道:“虽没承认,承认之期,恐怕也不远了。”白坚武笑问:“你怎么知道不远?”是故意问,不是真问。张其锽道:“我前日听说中法银行里的董事买办们,说起几句。老实说,这些董事买办,也就是我们贵国的政治上的大人先生,他们听得法使要等中国承认,方准中法复业,还不上劲进行,好从中捞摸些油水吗?他们可不象我们这么呆,以前教育界里的人,反对得很厉害,现在这些大人先生们,已经和法使商量好了,每年划出一百万金佛郎,作为中、法间教育费。教育界有了实利,恐怕也不来多话了。”白坚武方要回答,吴佩孚突然回头问张其锽道:“你这话可真?”张其锽道:“本来早已秘密办好的,大约是从今年起,关平银一再,折合三佛郎七十生丁,不照纸佛郎的价格算,也不承认金佛郎之名。后来因为吴大头要倒阁,利用金佛郎案子,攻击老高,老高才慌了,教外部驳回的。这不过一时的局面,长久下去,怎有个不承认的?恐怕不出今年,这案子必然解决咧。”吴佩孚把笔向桌上一放,很生气道:“这真是胡闹极了。要是这案子一承认,中央不是又要减少许多收入了吗?照现在的样子,军费还嫌不够,你看他单单注意军费。再经得起这般折耗吗?”白坚武忙走近一步,在吴佩孚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吴佩孚轻轻哼了一声,便依旧批阅公事,不再说话了。葫芦提得妙。张其锽心疑,怔怔的看着白坚武,白坚武只是向他笑着摇头。张其锽不便再问,只好闷在心头,刚想出去时,吴佩孚忽然又拿起一个电报,交给张其锽道:“你看!齐抚万这人,多么不漂亮,这电报究竟是什么意思?”张其锽慌忙接过观看,白坚武也过来同看,那原电的内容,大略道:
  浙卢之联奉反直,为国人所共知,长予优容,终为直害,故燮元主张急加剪除者,为此也。我兄既标尊段之名,复定联卢之计,诚恐段不可尊,卢不得联,终至贻误大局,消灭直系,此燮元所忧心悄悄、不敢暂忘者也。子产云:“栋折榱崩,侨将压焉。”我兄国家之栋,燮元倘有所见,敢不尽言。倘必欲联卢,请先去弟,以贯彻我兄之计。弟在,不但为兄联卢之阻力,且弟亦不忍见直系之终灭也。君必欲灭卢,窃恐卢虽可灭,而直系亦终不能不破耳。
  张其锽看完,把电报仍旧放在吴佩孚的桌子上,道:“抚万齐燮元字。也未免太多心了。”白坚武道:“他倒不是多心,恐怕是为着已在口中的食品,被大帅搁上了,咽不下嘴去,有些抱怨哩。”便不被大帅搁住,轻易也不见得就吞得下。吴佩孚道:“这件事,他实在太不谅解我了。同是直派的人,他的实力扩张,就是直系实力的扩张,难道我还去妨碍他!看他只知有直系,不知有国家。至于我,本来抱着武力统一的主张,岂有不想削平东南之理?先说本心要削平。只为东北奉张,西南各省,都未定妥,所以不愿再结怨于浙卢,多树一个敌人。次说不欲即时动武的本心,是主。再则国民因我们频年动武,都疑我黩武,不替人民造福,所以我又立定主张,比奉、粤为烂肉,不可不除,比东南为肌肤,不可不护。这却一半是好听说话。三则上海为全国商务中心,外商云集,万一发生交涉,外交上必受重大损失,所以不能不重加考量。这几句,又是实在原因。抚万不谅我的苦衷,倒反疑心我妒嫉他,岂不可叹?”张其锽道:“现在东南的问题,还不只抚万一人哩。福建方面,馨远也不是跃跃欲动吗?”白坚武道:“假使抚万不动,料他也决不敢动。”料杀孙传芳也。张其锽道:“现在大帅主张怎么办?”吴佩孚道:“你先照我刚才所说的话,复一个电报给他,再派吴毓麟去替我解释一番罢。”张其锽领命草好了一个电报,恰巧吴毓麟匆匆的进来,白坚武见他很有些着紧的样子,便问他什么事?吴毓麟道:“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大帅看。”吴佩孚听了这话,忙回头问什么东西?吴毓麟不慌不忙的掏出几张信笺,上面都写满了字,递给吴佩孚。吴佩孚看道:
  自辛亥革命,以至于今日,所获得者,仅中华民国之名。国家利益方面,既未能使中国进于国际平等地位,国民利益方面,则政治经济,荦荦诸端,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