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需课拨洋七千元,给汝回家,汝购置田产,亦可过活,何必在此取咎呢。”王夫人在侧,听他语带跷蹊,不免琐问。纯叹息道:“人心如此,世无公道,我命已活不了,何必多问。”王夫人不敢复言。唯看他气色,甚觉有异,不过随时防范罢了。
  十一日上午,纯询左右,谓:“我有勃林手枪一枝,曾送机器局修理,现修好否?”左右奉谕,即电询机器局。少顷,即有局员将枪送来,经纯察视,收藏小皮箱内。下午三时,纯索阅上海各报,报上又载有评斥自己等事,即顿足大哭道:“我莅苏数年,抚衷自问,良心上实可对得住苏人,今为一财政厅长,这般毁我名誉,我有何面目见人?人生名誉为第二生命,乃无端辱我,我活着还有何趣呢?”王夫人闻言,料知自己不能劝慰,急命人请齐燮元等,到来苦劝。纯终不答一词,齐等辞退。黄昏后,纯又召入秘书,嘱拟一电,拍致北京,自述病难痊愈,保齐燮元暂代江苏督军。秘书应声退出。纯又自写书函多件,置诸抽屉,始入内就寝。至四下钟后,一声怪响,出自床中,王夫人从梦中惊醒,起呼李督,已是面色惨变,不省人事,只有双目开着,尚带着两行泪痕,急得王夫人魂魄飞扬,忙召眷属入视,都不知是何隐症,立派人延请军医诊治。医士须藤,至六时始到,解开纯衣,察听肺部,猛见衣上血迹淋漓,才知是中枪毕命。再从床中检视,到了枕底,得着一勃林手枪,即日间从机局取来的危险品,须藤验视脉息,及口中呼吸,已毫无影响,眼见得不可救药了。
  呜呼哀哉!年只四十有六,并无子嗣。小子有诗叹道:
  无端拚死太无名,宁有男儿不乐生?
  疑案到今仍未破,江南流水尚吞声。
  李督殁后,谣传不一,或说是由仇人所刺,或说他妻妾中有暧昧情事,连齐帮办也不能无嫌。究竟是何缘由?容小子调查证据,再行续编。所有李督遗书,及中央恤典,俱待下回发表。看官少安毋躁,改日出书请教。
  德租界收回后,又得收回俄租界,以庞然自大之俄公使,至此且智尽能索,无由逞威,是真中国自强之一大机会。假使国是更新,党争不作,合群策群力以图之,则三年小成,十年大成,张国权,雪国耻,亦非难事。奈何名为民国,权归武人,垄断富贵之不足,甚至互相仇杀,喋血不休,贫弱如中国,何堪屡乱?即使外人自遭变故,无暇瓜分,恐神州大陆,亦将有铜驼荆棘之叹矣。李纯虽不能无疵,要不得谓非军阀之翘楚,是何刺激,竟至自戕?就中必有特别情由,以致暴亡,若只为和议之无成,苏人之反对,遽尔轻生,想不尽然。然如李督军者,犹不得其死,而一般军阀家,亦可以自反矣!
  
  第一百二十一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
  上回书中说到李秀山巡阅使,因感于民国成立以来,军阀交哄,民不聊生,本人虽受北方政府委任,主持南北和议,却因双方意见,根本不能相容,以致和议徒有虚声,实际上却一无成绩,心中郁懑之极,不免常向部下一班将士,和巡署中幕僚们,吐些牢骚口气。凑巧为了撤换财政厅长,引起各界鸣鼓而攻,甚有停止纳税的表示,李纯益发懊恼异常。原来民国军阀中,李纯出身渔家,年轻时候,曾以挑贩鲜鱼为业,事业虽小,却比其他出身强盗、乐户、推车、卖药之辈,究有雅俗之判,高下之分。渔樵耕读,都是雅事,此李纯之所以为高尚也,说来绝倒。李纯生性忠厚,尚知爱国惜民,历任封疆,时经数载,也不过积了几百万家当,几百万犹以为少,是挖苦,不是恭维。比较起来,也可谓庸中佼佼、铁中铮铮的了。在李纯自己想来,各省军阀,何等横暴,怎样威福,多少人吃他们的亏辱,却都敢怒而不敢言,一般的有人歌功颂德,崇拜揄扬。本人出身清高,凡事不肯十分作恶,平心而论,总算对得住江南人民,江南人民得了我这样的好官长,难道还不算天大的福运?谁料他们得福不知,天良丧尽,为了一个财政厅长,竟敢和我反起脸来,函电交驰的,把我攻击得体无完肤。这等百姓,真可算得天字第一号的狡民了。早知如此,我李纯就该瞧瞧别人的样,任心任意的,多作几件恶事,怕不将江苏省的地皮,铲低个三四尺,我李纯的家产,至少也可弄它三五千万,难道这批狡民,还能赶上巡辕,把我咬去半斤五两的皮肉不成?他想到这里,愈觉懊恨不堪,恨到极处,不免有几句厌世议论,发生出来。几句空话,竟作老齐栽诬的凭据,是以君子慎言语也。人家听了,也只有再三劝慰,说什么公道总在人心,巡帅国家柱石,也犯不着和这批无知无识的愚民,去计较是非。这等说话,也算善于劝谏的了,无奈李纯生长山水之间,久执樵渔之业,谑而虐。倒是一个耿直的汉子,心有所恨,一时间排解不开,凭他们怎样开导,也只当作耳边风,并不十分理会。他那方寸之间,兀自郁郁不乐的,不晓要怎样才好。这时,衙门中人,和他家中几位姨太太,见大帅如此烦恼,也都怀鬼胎儿似的,谁也不敢象平时般开心取乐,只弄得衙门内外,威仪严肃,寂静无哗起来。
  岂知天人有感应之理,人的念头,往往和天的施行,互相联合。那李纯心有感触,对人便说点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