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天,尚未有甚么举动,惟见都城内外,遍贴定武将军的告示,大略说是:“此行入都,当力筹治安。”余亦没有意外奇语。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士人,看到定武将军四字,已不禁生疑,暗想定武将军,虽是张辫帅的勋衔,但他究任安徽督军,如何出示都门,敢来越俎?就中必有隐情,不可测度。仔细探听总统府中,但闻张、李二人,与总统晤谈数次,亦无非是福国利民的口头禅,没甚表异。大家无从揣摩,只得丢过一边。到了二十一日,天津总参谋处,由雷震春宣告撤销,倒也是一番佳象。二十四日,国务总理李经羲就职,奉令兼财政总长,亦未尝提出辞呈,不过他通电各省,自称任事期限,只三阅月,过此便要辞职,这是他格外鸣谦,无关重轻。二十五日,复由黎总统下令,任命李经羲兼盐务督办。二十六日,内务部因改选国会,特设办理选举事务局,局长派出杨熊祥。二十九日,准免司法总长张耀曾,及农商总长谷锺秀二人,改任江庸署司法总长,李盛铎署农商总长。这条命令,却是有些蹊跷。张、谷皆国民党,忽然免职,另任他人,想总是削夺国民党的面子,刬除黎总统的心腹,此外当无甚关系了。逐层反跌。
  谁料事起非常,变生不测,六月三十日的夜间,竟演就一场复辟的幻戏出来。确是奇闻。复辟二字,本是张辫帅念念不忘的条件,从前徐州会议,第一条即为尊重优待清室的成约,暗中已寓有复辟的意思;至第二次徐州会议,表面上仍筹议治安,其实是为了复辟计划,重复讨论。倪嗣冲素不赞成共和,冯国璋模棱两可,余皆奉张辫帅为盟主,莫敢异言。张辫帅部下,统皆垂辫,原是借辫发为标帜,待时复辟。此次黎、段龃龉,正是绝好机会,所以连番号召,要结同盟。看得透,写得出。直隶督军曹锟,本列入督军团内,闻着此议,忙去请教前清元老徐世昌。徐世昌摇首道:“这事断不可行,少轩自谓忠清,我恐他反要害清了。”是极。锟领教后,方知张勋所议不合。少轩就是张勋表字。惟张勋曾有各守秘密的条约,故锟与徐说明,各不声张,坐观成败。
  及勋既北上,阳作调人,暗中实为复辟起见。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所以张勋到津,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就有反对复辟的通电,迭称复辟论调,具有五大危险:一关财政,二关外交,三关军政,四关民生,五关清室,说得淋漓痛切,毫无剩词。副总统冯国璋,阅熊电文,亦幡然觉悟,发一通电,与熊共表同情。实未免首鼠两端。黎总统览到熊、冯两电,很觉惊心,因此解散国会时,自明心迹,也曾将复辟二字提及,预先示惩。补前文所未详。就是张辫帅的好友,亦密电劝阻,略言:“时机未熟,民情未孚,兵力未集,不宜轻举妄动。”张颇有所悟,复电谓:“俟大局粗定,内阁组成,便当南返徐州,所有复辟一说,自当取消,无庸再议。”于是远近安心,不复担忧了。
  偏偏张勋参谋长万绳栻,热心富贵,希旨迎合,日夕在辫帅旁,微词挑拨,怂恿复辟,又去敦促文圣人到京,作一帮手。文圣人姓甚名谁?就是前清工部主事康有为。有为尝到徐州,谒见张勋,勋与他谈论时政,语多投机。彼此都是保皇派,自然契合。康尚文,张尚武,两人各诩诩自夸,故时论号为文武两圣人。至此康有为接奉密召,星夜到京,预拟诏书数纸,持入见张,张勋正往江西会馆中夜宴,时尚未归,当由万绳栻接着,与有为密议多时,差不多是二更天气了。绳栻急欲求逞,派人赴江西会馆,探望张勋,好容易才得使人还报,谓:“大帅在会馆中听戏,所以迟归。现在戏将演毕,想就可返驾了。”绳栻与有为又眼巴巴的竚候,约过了一二小时,方见辫子大帅,大踏步的进来。有为亟上前请过晚安,由张勋欢颜道谢,引他就座。彼此寒暄数语,绳栻已将左右使开,向有为传示眼色,令他进言。有为即将草拟诏书,从囊中取出一大包,持呈张勋。勋问为何因?有为道:“请大帅约略展阅,便见分晓。”勋启视一页,便捻须道:“这……这事恐不便速行。”有为尚未及答,绳栻便在旁接入道:“大帅志在复辟,已非一日,现在大权在手,一呼百诺,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失此不图,尚待何时?”张勋尚有三分酒意,听了此言,不由的鼓动余兴,奋袂起座道:“有理有理,我便干一遭罢。”曲肖莽夫形容。当下唤入心腹侍从,分头往邀几个著名大员,商量起事。少顷,便有数人到来,一是陆军总长王士珍,一是步军统领江朝宗,一是警察总监吴炳湘,一是第二十师师长陈光远,陆续进见,启问情由。张勋便提出复辟两大字,请他数大员帮忙。王士珍老成持重,颇有难色。江朝宗乃是急性人,当即赞成。士珍嗫嚅道:“这……这事还应慢慢妥商。”回应张勋前语。笔法入神。张勋瞋目道:“要做就做,何必多商。事若不成,由我老张负责,不致累及诸公,否则休怪我不情哩!”士珍见他色厉词狂,不敢再言。张勋复顾吴炳湘道:“今夜便当开城,招纳我部下将士,明晨就好复辟了。”炳湘也未敢反对。张勋遂派人据住电报局,不许他人拍电,并放定武军入城。一面召入刘廷琛、沈曾植、劳乃宣、阮忠枢、顾瑗等,审查康有为所拟诏书,有无误点。大家检阅一番,心下各忐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