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集议宪法时,同是议员,尚且彼此互殴,何怪他人乘间侮弄。霎时间院中秩序,被他们捣乱。还是议长汤化龙,有些胆量,索性向前语众道:“诸位都是爱国的志士,既已有志请愿,应该公同研究,如何动起蛮来?况我等为了宣战一案,方在审查,并未倡议反对,奈何便得罪列位呢!”言未已,只听一片哗声道:“但将宣战案通过,我等自然罢休。”汤化龙又朗声道:“诸君是来请愿,并不是来决斗,就使今日是决斗问题,也应守着秩序,举出代表,何必劳动许多人员。”这数语理直气壮,说得大众无可辩驳,乃当场选出六人,作为全体代表,进见议长。汤化龙接入后,六人各呈名片,一是赵鹏图,一是吴光宪,一是刘坚,一是白亮,一是张尧卿,一是刘世钧。化龙一一瞧毕,便问道:“诸君有何见教?”赵鹏图应声道:“闻贵院今日开会,是解决宣战问题,目下与德宣战,乃是万不得已的情形,要战便战,何待审查?今日如通过宣战案,是贵院俯顺舆情,我辈无不悦服,否则恐多不便。”白亮、吴光宪复接入道:“如不通过此案,应请议长声明,不许议员出院。”这种要挟,还是袁世凯一人教之。汤化龙不觉微哂道:“我却没有这般权力,惟列位既已到此,请入旁听席,少安毋躁,静待我等解决。”六人方才无言,退至旁听席坐下。
  化龙即命将全院委员会,改作大会,自己退入后室,凭着电话,传入国务院,请国务总理、内务总长、司法总长,速即莅院弹压,国务院中复词照允。好容易挨过两小时,才见兼署内务总长范源濂,乘舆到来,又阅两小时,国务总理段祺瑞,始偕巡警总监吴炳湘,率领警察百名,荷枪至院。是何濡滞也?是时天已薄暮,夜色凄其,门首各种请愿团,尚是喧扰不休,声声口口的讥骂议员。段祺瑞看不过去,当令吴炳湘婉言晓谕,仍然无效,乃借院中电话,招集马队,仗了马上威风,将各请愿团陆续赶散。赵鹏图等六代表,也坐不安稳,溜了出去。待院内安静如初,差不多将二三更天了。议员有数人受伤,先行返寓,还有日本新闻记者,亦被误殴致伤,由警察总监吴炳湘,派警送回。段总理,范总长,也相继归去,议长议员等一并散归,翌日奉黎总统令云:
  据内务部呈称:“本月十日,众议院开全院委员会,有多数请愿团,麇集院门,发布印刷品,致有议员被殴情事。当即严令警察厅驰往解散,并将滋事之人查究”等语。著司法部交该管法庭从速检察,依法究办,并责成内务部随时饬警,妥为保护,毋得稍涉疏懈!此令。
  司法总长张耀曾,接到此令,眼见得办理为难,竟上呈辞职。又有外交总长伍廷芳,及农商总长谷锺秀、海军总长程璧光,均提出辞职书,陆续送呈总统府中。看官听着!这几位总长,乃是国民党中要人,与段总理感情,本不甚融洽,当时得入阁任事,亦由段氏自欲罗才,特地化除畛域,采用几个异派的人物。但黎总统亦曾加入国民党,党同道合,自然沆瀣相投;就是众议院的议员,一半入国民党籍,他的党旨,不愿与德宣战,所以反对段氏,隐表同情。此次各种请愿团,胁迫议院,明明由主战派指使,无拳无勇的司法部,如何办理?且因党见未合,不能不辞职求去。伍、谷、程三总长,无非因同党关系,致有连带辞职的举动,偏黎总统并不批答,镇日里延宕过去。那提出辞职的总长,也不到国务院,乐得自由数天。统是心心相印。
  只有这位段总理,自信甚深,硬要达到宣战目的,今朝催众议院开会,明朝催众议院议决。众议院寂然不动,挨过了七八天,始由议员褚辅成倡议,略谓:“国务员已多数辞职,此案且从缓议,俟内阁全体改组,再行讨论未迟。”当经多数表决,咨复国务院。看官!你想段总理望眼将穿,恨不得即日宣战,偏经国会牵掣,不能由他作主,他如何不忿?如何不恼?当下与督军团密商,设法泄恨。三个缝皮匠,比个诸葛亮,况有二十余人,会议此事,应该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儿,他不从宣战上着想,偏从宪法上索瘢,因即拟定一篇改制宪法的呈文,由吉林督军孟恩远领衔,赍交总统府,其文云:
  窃维国家赖法律以生存,法律以宪法为根本,故宪法良否,实即国家存亡之枢。恩远等到京以来,转瞬月余,目睹政象之危,匪言可喻,然犹无难变计图善。惟日前宪法会议二读会通过之宪法数条,内有众议院有不信任国务员之决议时,大总统可免国务员之职或解散众议院,惟解散时须得参议院之同意;又大总统任免国务总理,不必经国务员之副署;又两院议决案与法律有同等效力等语,实属震悚异常。查责任内阁之制,内阁对于国会负责,若政策不得国会同意,或国会提案弹劾,则或令内阁去职,或解散国会,诉之国民,本为相对之权责,乃得持平之维系。今竟限于有不信任之决议时,始可解散。夫政策不同意,尚有政策可凭,提案弹劾,尚须罪状可指,所谓不信任云者,本属空渺无当,在宪政各国,虽有其例,究无明文。内阁相对之权,应为无限制之解散,今更限以参议院之同意,我国参众两院,性质本无区别,回护自在意中,欲以参议院之同意,解散众议院,宁有能行之一日?是既陷内阁于时时颠危之地,更侵国民裁制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