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女嫁暧,女封升平公主,暧拜驸马都尉。唐制公主下嫁,当由舅姑拜主,主得拱手不答,升平公主嫁暧时,也照此例,暧已看不过去,只因旧例如此,不得不勉强忍耐。后来同居室中,公主未免挟贵自尊,暧忍无可忍,屡有违言,且叱公主道:“汝倚乃父为天子么?我父不屑为天子,所以不为。”快人快语,足为须眉生色。说至此,竟欲上前掌颊,亏得侍婢从旁劝阻,那公主颊上,不过稍惹着一点拳风,戏剧中有《打金枝》一出,即因此事演出。但已梨涡变色,柳眼生波,趁着一腔怒气,遽尔入宫哭诉,述暧所言。代宗道:“汝实有所未知,彼果欲为天子,天下岂还是汝家所有么?汝须敬事翁姑,礼让驸马,切勿再自骄贵,常启争端。”嘱女数语,却还明白。公主尚涕泣不休。代宗又拟出言劝导,适有殿中监入报道:“汾阳王郭子仪,绑子入朝,求见陛下。”代宗乃出御内殿,召子仪父子入见。子仪叩头陈言道:“老臣教子不严,所以特来请罪。”暧亦跪在一旁,代宗令左右扶起子仪,赐令旁坐,且笑语道:“俗语有言,‘不痴不聋,不作姑翁’,儿女子闺房琐语,何足计较呢?”子仪称谢。又请代宗从重惩暧,代宗亦令起身,入谒公主母崔贵妃,自与子仪谈了一番军政,俟子仪退后,乃回至崔贵妃宫中,劝慰一对小夫妻。崔妃已调停有绪,再经代宗劝解,暧与公主,不敢不依,乃遣令同归。子仪已在私第中待着,见暧回来,自正家法,令家仆杖暧数十,暧无法求免,只好自认晦气。但代宗为了此事,欲改定公主见舅姑礼,迁延了好几年,直至德宗嗣位,方将礼节改定。公主须拜见舅姑,舅姑坐受中堂,诸父兄妹立受东序,如家人礼,尊卑始有定限了。这且慢表。
  再说郭子仪入朝后,仍然还镇,越二年复行入朝,鱼朝恩邀游章敬寺。这章敬寺本是庄舍,旧赐朝恩,朝恩改庄为寺,只说替帝母吴太后祷祝冥福,特别装修,穷极华丽,又因屋宇不足,请将曲江华清两离宫,拨入寺中,一并改造。卫州进士高郢上书谏阻,谓不宜穷工糜费,避实就虚,代宗也为所动,即召元载等入问道:“佛言报应,说果真么?”元载道:“国家运祚灵长,全仗冥中福报,福报已定,虽有小灾,不足为害。试想安史皆遭子祸,怀恩道死,回纥吐蕃二寇,不战自退,这都非人力所能及,怎得谓无报应呢?”代宗乃不从郢奏,悉从朝恩所请。至寺已落成,代宗亲往拈香,度僧尼至千人,赐胡僧不空法号,叫作大辩正广智三藏和尚,给食公卿俸。不空谄附朝恩,有时得见代宗,常说朝恩是佛徒化身,朝恩因此益横,气陵卿相。元载本与朝恩连结,旋因朝恩好加嘲笑,渐渐生嫌。至朝恩招子仪入寺,载密使人告子仪道:“朝恩将加害公身。”子仪不听,随骑请衷甲以从,子仪道:“我为国家大臣,彼无天子命,怎敢害我?”遂屏去驺从,独率家僮一人前往。能单骑见回纥,遑论朝恩。朝恩见子仪不带随骑,未免惊问。子仪即自述所闻,且言知公诚意,特减从而来。朝恩抚膺流涕道:“非公长者,能不生疑?”自是相与为欢,把从前嫉忌子仪的心思,都付诸汪洋大海了。舜之格象,亦本此道。元载因子仪不堕彼计,又想出一个方法,上言:“吐蕃连年入寇,邠宁节度使马璘力不能拒,不如调子仪镇守邠州,徙璘为泾原节度使。”代宗即日批准,子仪拜命即行,毫无异言。小子有诗赞子仪道:
  大唐又见费无极,盛德偏逢郭令公。
  任尔刁奸施百计,含沙伎俩总徒工。
  子仪往镇邠州,元载更谋去朝恩,欲知朝恩是否被除,且看下回再叙。   郭令公生平行事,忠恕二字,足以尽之。惟忠恕故,故单骑见虏,而虏不敢动,杯酒定约,从容还军,所谓蛮貊可行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奉诏讨周智光,军方启行,而叛众已倒戈相向,同华归诚,逆贼授首,所谓豚鱼可格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子暧与公主反目,囚子入朝,代宗不以为罪,反从而慰谕之,劝解之,所谓功高而主不疑者,令公有焉。惟忠恕故,故鱼朝恩不敢害公,元载不敢欺公,周旋宵小之间,安如磐石,所谓气充而邪不侵者,令公有焉。历书其事,以见令公之功德过人,浅见者第称令公为福盛,亦安知令公之福,固自有载与俱来耶?彼鱼朝恩元载周智光辈,固不值令公一盼云。
  
  第六十一回 定秘谋元舅除凶 窃主柄强藩抗命
  却说宦官鱼朝恩,专掌禁兵,势倾朝野,每有章奏,期在必允,朝廷政事,无不预议,偶有一事,不得与闻,即悻悻道:“天下事可不由我主张么?”自大如此,都是代宗一人酿成。养子令徽,为内给使,官小年轻,止得衣绿,尝与同列忿争,归告朝恩。朝恩即带着令徽,入见代宗道:“臣儿令徽,官职太卑,屡受人侮,幸乞陛下赐给紫衣!”代宗尚未及答,偏内监已捧着紫衣,站立一旁。朝恩不待上命,即随手取来,递与令徽,嘱他穿着,才行拜谢。看官试想!似这种自尊自大的行为,无论什么主子,也有些耐不下去。代宗却强颜作笑道:“儿服紫衣,想可称心了。”朝恩父子,昂然退去。自是代宗隐忌朝恩,元载窥知上意,乘间入奏,请除朝思。代宗嘱令暗中设法,毋得泄机。除一阉宦,须嘱宰相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