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约,军中不得驰驱!”文帝听说,也只好按辔徐行。到了营门里面,始见亚夫从容出迎,披甲佩剑,对着文帝行礼,作了一个长揖,口中说道:“甲胄之士不拜,臣照军礼施行。请陛下勿责!”文帝不禁动容,就将身子略俯,凭式致敬,并使人宣谕道:“皇帝敬劳将军。”亚夫带着军士,肃立两旁,鞠躬称谢。文帝又亲嘱数语,然后出营。亚夫也未曾相送,一俟文帝退出,仍然闭住营门,严整如故。文帝回顾道:“这才算是真将军了!彼霸上棘门的将士,好同儿戏,若被敌人袭击,恐主将也不免成擒,怎能如亚夫谨严,无隙可乘呢?”说罢回宫,还是称善不置。
  嗣接边防军奏报,虏众已经出塞,可无他虑,文帝方将各路人马,依次撤回,遂擢周亚夫为中尉。亚夫即绛侯周勃次子。勃二次就国,不久病逝。长子胜之袭爵,弟亚夫为河内守。闻老妪许负,尚是活着,素称善相,许负相人,屡见前文中。因特邀至署中,令他相视。许负默视多时,方语亚夫道:“据君贵相,何止郡守,再过三年,便当封侯。八年以后,出将入相,手秉国钧,人臣中独一无二了。可惜结局欠佳!”亚夫道:“莫非要犯罪遭刑么?”许负道:“这却不至如此。”亚夫再欲穷诘,许负道:“九年后自有分晓,毋待老妇哓哓。”亚夫道:“这也何妨直告。”许负道:“依相直谈,恐君将饿死。”亚夫冷笑道:“汝说我将封侯,已出意外,试想我兄承袭父爵,方受侯封,就使兄年不永,自有兄子继任,也轮不到我身上,如何说应封侯呢?若果如汝言,既得封侯,又兼将相,为何尚致饿死?此理令人难解,还请指示明白。”许负道:“这却非老妇所能预晓,老妇不过依相论相,方敢直言。”说至此,即用手指亚夫口旁道:“这两处有直纹入口,法应饿死。”许负所言相法,不知从何处学来?亚夫又惊又疑,几至呆若木鸡,许负揖别自去。说也奇怪,到了三年以后,亚夫兄胜之,坐杀人罪,竟致夺封。文帝因周勃有功,另选勃子继袭,左右皆推许亚夫,得封条侯。至细柳成名,进任中尉,就职郎中,差不多要入预政权了。
  约莫过了年余,文帝忽然得病,医药罔效,竟至弥留。太子启入侍榻前,文帝顾语后事,且谆嘱太子道:“周亚夫缓急可恃,将来如有变乱,尽可使他掌兵,不必多疑。”却是知人。太子启涕泣受教。时为季夏六月,文帝寿数已终,瞑目归天,享年四十六岁。总计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毫无增益,始终爱民如子,视有不便,当即取销。尝欲作一露台,估工费须百金,便慨然道:“百金乃中人十家产业,我奉先帝宫室,尚恐不能享受,奈何还好筑台呢?”遂将露台罢议,平时衣服,无非弋绨。弋黑色,绨厚缯。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所筑霸陵,统用瓦器,凡金银铜锡等物,概屏勿用,每遇水旱偏灾,发粟蠲租,唯恐不逮,因此海内安宁,家给人足,百姓安居乐业,不致犯法。每岁断狱,最多不过数百件,有刑措风。史称文帝为守成令主,不亚周时成康。惟遗诏令天下短丧,未免令人遗议,说他不循古礼,此外却没有甚么指摘了。小子有诗赞道:
  博得清时令主名,廿年歌颂遍苍生,
  从知王道为仁恕,但解安民便太平。
  文帝既崩,太子启当然嗣位。欲知嗣位后事,容至下回说明。   文帝即位改元,便立皇子启为太子,彼时太子尚幼,无甚表见,至文帝二次改元,太子年已逾冠矣。吴太子入朝,与饮可也,与博则不可。况为区区争道之举,即举博局掷杀之,虽未始非吴太子之自取,然其阴鸷少恩,已可概见。即如邓通吮痈一事,引为深恨,通固不近人情,太子亦未免量狭。较诸乃父之宽仁,相去远矣。周亚夫驻军细柳,立法森严,天子且不能遽入,遑问他人。将才如此,原可大用,然非文帝有知人之明,几何不至锻炼成狱,诬以大逆乎?司马穰苴受知于齐景,孙武子受知于吴阖庐,周亚夫受知于汉文帝,有良将必赖明君,此良臣之所以择主而事也。
  
  第五十三回 呕心血气死申屠嘉 主首谋变起吴王濞
  却说太子启受了遗命,即日嗣位,是谓景帝。尊太后薄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窦氏为皇太后,一面令群臣会议,恭拟先帝庙号。当由群臣复奏,上庙号为孝文皇帝,丞相申屠嘉等,又言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大于孝文皇帝。应尊高皇帝为太祖,孝文皇帝为太宗,庙祀千秋,世世不绝。就是四方郡国,亦宜各立太宗庙,有诏依议。当下奉文帝遗命,令臣民短丧,且匆匆奉葬霸陵。至是年孟冬改元,就称为景帝元年。廷尉张释之,因景帝为太子时,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曾有劾奏情事,见前文。至是恐景帝记恨,很是不安,时向老隐士王生问计。王生善谈黄老,名盛一时,盈廷公卿,多折节与交。释之亦尝在列。王生竟令释之结袜,释之不以为嫌,屈身长跪,替他结好,因此王生看重释之,恒与往来。及释之问计,王生谓不如面谢景帝,尚可无虞。释之依言入谢,景帝却说他守公奉法,应该如此。但口虽如此对付,心中总不能无嫌。才过半年,便将释之迁调出去,使为淮南相,另用张欧为廷尉。欧尝为东宫侍臣,治刑名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