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足下本是中国人,父母兄弟坟墓,都在真定,今足下反易天常,弃冠裂带,要想举区区南越,与天子抗衡,恐怕祸且立至了!试想秦为不道,豪杰并起,独今天子得先入关,据有咸阳,平定暴秦。项羽虽强,终致败亡,先后不过五年,海内即归统一,这乃天意使然,并不是专靠人力呢!今足下僭号南越,不助天下诛讨暴逆,天朝将相,俱欲移兵问罪,独天子怜民劳苦,志在休息,特遣使臣至此,册封足下,足下正应出郊相迎,北面称臣。不意足下侈然自大,骤思抗命,倘天子得闻此事,赫然一怒,掘毁足下祖墓,屠灭足下宗族,再遣偏将领兵十万,来讨南越,足下将如何支持?就是南越吏民,亦且共怨足下,足下生命,就在这旦夕间了!”怵以利害,先挫其气。佗乃竦然起座道:“久处蛮中,致失礼仪,还请勿怪!”贾答道:“足下知过能改,也好算是一位贤王。”佗因问道:“我与萧何曹参韩信等人,互相比较,究竟孰贤?”贾随口说道:“足下似高出一筹。”略略奉承,俾悦其心。佗喜溢眉宇,又进问道:“我比皇帝如何?”贾答说道:“皇帝起自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德媲五帝,功等三王,统天下,治中国,中国人以亿万计,地方万里,尽归皇帝,政出一家,自从天地开辟以来,未尝得此!今足下不过数万兵士,又僻居蛮荒,山海崎岖,约不过大汉一郡,足下自思,能赛得过皇帝否?”佗大笑道:“我不在中国起事,故但王此地;若得居中国,亦未必不如汉帝呢!”乃留贾居客馆中,连日与饮,纵谈时事,贾应对如流,备极欢洽。佗欣然道:“越中乏才,无一可与共语,今得先生到来,使我闻所未闻,也是一幸。”贾因他气谊相投,乐得多住数日,劝他诚心归汉。佗为所感动,乃自愿称臣,遵奉汉约,并取出越中珍宝,作为赆仪,价值千金。贾亦将随身所带的财帛,送给赵佗,大约也不下千金,主客尽欢,方才告别。
  贾辞归复命,高祖大悦,擢贾为大中大夫。贾既得主眷,时常进谒,每与高祖谈论文治,辄援据诗书,说得津津有味。高祖讨厌得很,向贾怒骂道:“乃公以马上得天下,要用什么诗书?”贾答道:“马上得天下,难道好马上治天下么?臣闻汤武逆取顺守,方能致治,秦并六国,任刑好杀,不久即亡。向使秦得有天下,施行仁义,效法先王,陛下怎能得灭秦为帝呢?”明白痛快。高祖听说,暗自生惭,禁不住面颊发赤。停了半晌,方与贾语道:“汝可将秦所以失天下,与我所以得天下,分条解释,并引古人成败的原因,按事引证,著成一书,也可垂为后鉴了。”贾奉命趋出,费了好几天工夫,辑成十二篇,奏闻高祖。高祖逐篇称善,左右又齐呼万岁,遂称贾书为新语。小子有诗咏道:
  奉书出使赴南藩,折服枭雄语不烦。
  更有一编传治道,古今得失好推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韩信谋反,出自舍人之一书,虚实尚未可知,吕后遽诱而杀之,无论其应杀与否,即使应杀,而出自吕后之专擅,心目中亦岂尚有高祖耶?或谓高祖出征,必有密意授诸帷房,故吕后得以专杀,此言亦不为无因,试观高祖之不责吕后,与吕后之复请诛越,可以知矣。然吾谓韩彭之戮,高祖虽未尝无意,而主其谋者,必为吕后。高祖擒信而不杀信,拘越而不杀越,犹有不忍之心,惟吕后阴悍过于高祖,高祖第黜之而不杀,吕后必杀之而后快,越可诬,信亦何不可诬?纲目于韩彭之杀,皆不书反,而杀信则独书皇后,明其为吕后之专杀,于高祖固尚有恕辞也。妇有长舌,洵可畏哉!彼陆贾之招降赵佗,乃以口舌取功名,与郦食其随何相类。惟马上取天下,不能以马上治二语,实足为佐治良谟,新语之作,流传后世,谓为汉室良臣,不亦宜乎!
  
  第三十九回 讨淮南箭伤御驾 过沛中宴会乡亲
  却说高祖既臣服南越,复将伪公主遣嫁匈奴,也得冒顿欢心,奉表称谢,正是四夷宾服,函夏风清。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祖政躬不豫,竟好几日不闻视朝。群臣都向宫中请安,那知高祖不愿见人,吩咐守门官吏,无论亲戚勋旧,一概拒绝,遂致群臣无从入谒,屡进屡退,究不知高祖得何病症,互启猜疑。独舞阳侯樊哙,往返数次,俱不得见,惹得一时性起,号召群僚,排闼直入,门吏阻挡不住,只得任令入内。哙见高祖躺在床上,用一小太监作枕,皱着两眉,似寐非寐,便不禁悲愤道:“臣等从陛下起兵,大小百战,从未见陛下气沮,确是勇壮得很,今天下已定,陛下乃不愿视朝,累日病卧,又为何困惫至此!况陛下患病,群臣俱为担忧,各思觐见天颜,亲视安否?陛下奈何拒绝不纳,独与阉人同处,难道不闻赵高故事么?”樊哙敢为是言,想知高祖并非真病。高祖闻言,一笑而起,方与哙等问答数语。哙见高祖无甚大病,也觉心安,遂不复多言,须臾即退。其实高祖乃是愁病,一大半为了戚姬母子,踌躇莫决,所以闷卧宫中,独自沈思。一经樊哙叫破,只好撇下心事,再起听政,精神一振,病魔也自然退去了。
  过了数日,忽来一个淮南中大夫贲赫,报称淮南王英布谋反,速请征讨。高祖恐赫挟嫌诬控,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