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能窥伺上意,仁宗退息宫中,未免提起铁木迭儿的大名。那班铁木迭儿的旧党,自然乘机凑合,撺掇仁宗,复用这位铁太师。仁宗尚有些顾忌,偏偏这兴圣宫中的皇太后,又出来帮忙,可谓有情有义。传旨仁宗,令起用铁木迭儿再为右相。仁宗含糊答应,暗思复相铁木迭儿,台臣必又来攻讦,不如令为太子太师,省得台臣侧目。主意已定,便即下诏。
  越日即有御史中丞赵世延,呈上奏章,内陈铁不迭儿从前劣迹,凡数十事,仁宗不待览毕,就将原奏搁起。又越数日,内外台官,陆续上奏,差不多有数十本,仁宗略一披览,奏中大意,无非说铁木迭儿如何奸邪,不宜辅导东宫,当下惹起烦恼,索性将所有各奏,统付败纸簏中。适案上有金字佛经数卷,遂顺手取阅,展览了好几页,觉得津津有味,私自叹息道:“人生不外生老病苦四字,所以我佛如来,厌住红尘,入山修道。朕名为人主,一日万几,弄到食不得安,寝不得眠,就是任用一个大臣,还惹台臣时来絮聒,古人说得天子最贵,朕想来有甚么趣味!倒不如设一良法,做个逍遥自在的闲人罢。”说毕,复嘿嘿的想了一番,又自言自语道:“有了,就照这么办。”便掩好佛经,起身入寝宫去了。故作含蓄。
  小子录述至此,又要叙那金字佛经的源流。这金字佛经,就是《维摩经》。仁宗尝令番僧缮写,作为御览,共糜金三千余两。一部《维摩经》,需费如此,元僧之多财可知。此时已经缮就,呈入大内,所以仁宗奉若秘本,敬置览奏室内,每于披览奏牍的余暇,讽诵数卷,天子念佛,实是多事。这且不必细表。
  且说仁宗有心厌世,遂诏命太子参决朝政。廷臣见诏,多半滋疑,统说皇上春秋正富,为何授权太子,莫非铁木迭儿从中播弄不成?当下都密托近侍,微察上旨。侍臣在仁宗前,尝伺候颜色,一时恰探不山甚么动静。只仁宗常与语道:“卿等以朕居帝位,为可安乐么?朕思祖宗创业艰难,常恐不能守成,无以安我万民,所以宵旰忧劳,几无暇晷,卿等哪里知我苦衷呢?”仁宗之心,不为不善,但受制母后,溺爱子嗣,终非治安之道。侍臣莫名其妙,只好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过了数天,复语左右道:“前代尝有太上皇的名号,今太子且长,可居大位,朕欲于来岁禅位太子,自为太上皇,与尔等游观西山,优游卒岁,不更好么?”想了多日,原来为此。左右齐声称善,只右司郎中月鲁帖木儿道:“陛下年力正强,方当希踪尧舜,为国迎麻,为民造福,若徒慕太上皇的虚名,实属无谓。如臣所闻,前代如唐玄宗、宋徽宗皆身罹祸乱,不得已禅位太子,陛下为甚么设此念头?”这一席话,说得仁宗瞠目无词,才把内禅的意思,打消净尽。嗣是复勤求治道,所有一切佛经,也置诸高阁,不甚寓目。
  会皇姊大长公主祥哥剌吉,令作佛事,释全宁府重囚二十七人,事为仁宗所闻,咈然道:“这是历年弊政,若长此不除,人民都好为恶了。”想是回光返照,所以有此清明。遂颁发严旨,按问全宁守臣阿从不法,仍追所释囚,还置狱中。既而中书省臣奏参白云宗总摄沈明仁,强夺民田二万顷,诳诱愚俗十万人,私赂近侍,妄受名爵,应下旨黜免,严汰僧徒,追还民田等语。仁宗一一准奏,并诏沈明仁奸恶不法,饬有司逮鞫从严,毋得庇纵,违者同罪。这两道诏敕,乃是元代未曾见过的事情,不但僧侣为之咋舌,就是元廷臣僚,亦是意料不及。
  到了延祐七年元旦,日食几尽,仁宗斋居损膳,命辍朝贺。甫及二旬,仁宗不豫,太子硕德八剌,焚香祷天,默祝道:“至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绩顺成,四海清晏。今天降大厉,不如罚殛我身,使至尊长为民主。天其有灵,幸蒙昭鉴!”叙及此语,不没孝思。祝毕,又拜跪了好几次。次夕,拜祝如故。无如人生修短,各有定数。既已禄命告终,无论如何祈祷,总归没有效验,太子祷告益虔,仁宗抱病益剧。正月二十一日驾崩光天宫,寿三十有六,在位十年。元世祖殂于正月,成、武、仁三宗亦然,这也是元史中一奇。史称仁宗天性慈孝,聪明恭俭,通达儒术,妙悟释典,不事游畋,不喜征伐,不崇货利,可谓元代守文令主。小子以为顺母纵奸,未免愚孝;立子负兄,未免过慈;其他行迹,原有可取,但总不能无缺点呢!得春秋责备贤者之义。
  仁宗已殂,太子哀毁过礼,素服寝地,日歠一粥。那时太后弘吉剌氏,便乘机宣旨,令太子太师铁木迭儿为右丞相。越数日,复命江浙行省黑驴一作赫噜。为中书平章政事。黑驴平时没甚功绩,且亦未有令望,只因族母亦列失八,在兴圣宫侍奉太后,颇得宠信,因此黑驴迭蒙超擢,骤列相班。为下文谋逆张本。自是铁木选儿一班爪牙,又复得势。
  参议中书省事乞失监,素谄事铁木迭儿,至是倚势鬻官,被台臣劾奏,坐罪当杖,他即密求铁木迭儿到太后处说情。太后召太子入见,命赦乞失监杖刑。太子不可,太后复命改杖为笞。太子道:“法律为天下公器,若稍自徇私,改重从轻,如何能正天下!”卒不从太后言,杖责了案。
  徽政院使失列门,复以太后命,请迁转朝官。太子道:“大丧未毕,如何即易朝官!且先帝旧臣,岂宜轻动,俟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