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汝就是安没字么?汝从前镇守邢州,已累表通诚,我尝记着,至今未忘。”叔千听着,好似小儿得饼,非常喜欢,便磕了几个响头,呼跃而退。毫无羞耻。他本喜习夷言,罕识汉文,时人呼为安没字,所以辽主亦如此相呼。
  晋臣已皆起立,引导辽主入封邱门。才到门前,晋主重贵,偕太后等一齐出城,来迎辽主。辽主拒不令见,但使往寓封禅寺中,自率大军径入。城内百姓,惊呼骇走。辽主上登城楼,遣通事宣谕道:“我亦犹人,汝等百姓,无庸惊慌,此后当使汝等苏息!我本无意南来,汉人引我至此哩!”百姓闻谕,稍稍安静。辽主再下楼入明德门,门内就是宫禁,他却下马拜揖,然后入宫。令枢密副使刘敏权知开封尹事。到了日暮,辽主仍出屯赤冈。不欲污乱宫闱,夷狄尚知礼义。
  晋閤门使高勳,上诉辽主,谓张彦泽妄杀家人;百姓亦争投牒疏,详列彦泽罪状。辽主命将彦泽系至,宣示百官,问彦泽应否处死?百官统言应斩。辽主道:“彦泽应加死刑,傅住儿亦不为无罪,索性叫他同死罢。”遂令并捕傅住儿,与彦泽绑至北市,派高勳监刑。号炮一响,双首齐落。彦泽前时所杀士大夫的子孙,俱绖杖来观,且哭且詈。高勳命将彦泽尸骸,断腕剖心,祭奠枉死诸人。百姓且破脑取髓,脔肉分食,顷刻即尽。未知延煦母丁氏意中如何?
  辽主又命将晋主宫眷,尽徙入封禅寺,派兵把守。会连日雨雪,外无供亿,重贵等冻馁不堪。李太后使人语寺僧道:“我尝饭僧至数万金,今日独不相念么?”可为施僧者鉴。僧徒谓虏意难测,不敢进食,太后哭泣不止。重贵复密求守兵,丐得粗粝烂饭,勉强充饥。过了数日,辽主颁下诏敕,废重贵为负义侯。晋自石敬瑭僭位,只得一传,共计二主,凑成十一年而亡。小子有诗叹道:
  大敌当前敢倒戈,皇纲不正叛臣多;
  追原祸始非无自,成也萧何败也何!
  重贵被废后,还要迁他到黄龙府。欲知底细,请看官续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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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本回杜威、张彦泽事,令人发指,但亦由石氏自取其咎耳。石敬瑭为明宗婿而灭唐,杜威为石氏婿而灭晋,报应显然,何足深怪!张彦泽反颜事仇,为虏效力,屠掠京邑,劫辱帝妃,罪较杜威为尤甚,然当日杀人负罪,廷臣交章请诛,石氏何为姑息养奸,略从贬抑,便即迁擢,仍使之典握兵权,倒戈反噬耶!况石重贵奸淫叔母,宠信佞臣,太后屡诫不知悛,谋臣献议不知纳,国危身辱,仓皇出降,不亦宜乎!故有石敬瑭之为父,必有石重贵之为子,其父暴兴,其子暴亡,因果诚不爽哉!
  
  第三十七回 迁漠北出帝泣穷途 镇河东藩王登大位
  却说辽主废去晋主重贵,且令徙往黄龙府。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城,辽太祖东征渤海,还至城下,见有黄龙出现城上,因改号为黄龙府。重贵闻要徙至辽东,哪得不慌,那得不悲!就是李太后以下诸宫眷,统是相向号泣,用泪洗面。有何益处?辽主却使人传语李太后道:“闻重贵不从母言,因致覆亡。汝可自便,不必与重贵偕行。”李太后泣答道:“重贵事妾甚谨,不过违背先君,失和上国,所以一举败灭。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将安所归?”语亦太迂。
  辽主乃仍自赤岗入宫,所有内外各门,统派辽兵守卫。每门磔犬洒血,并用竿悬挂羊皮,作为厌胜。当下面谕晋臣道:“从今以后,不修甲兵,不买战马,轻赋省役,好与天下共享太平了。”遂撤消东京名目,降开封府为汴州,府尹为防御使。辽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悉仍旧制。赵延寿荐引李崧,说他才可大用。还有辽学士张砺,从前也做过晋臣,与延寿同时降辽,亦谓崧可入相,辽主因授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适威胜军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辽主亦素闻道名,即时召见。道拜谒如仪,辽主戏问道:“你是何等老子?”道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辽主不禁微笑,又问道:“汝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应声道:“此时即一佛出世,亦恐救不得百姓;惟皇帝尚可救得呢。”无非面谀。辽主甚喜,仍令道守官太傅,充枢密顾问。随即遣使四出,颁诏各镇,诸藩争上表称臣。独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住泾州,不受辽命。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手刃辽使,举秦、成、阶三州降蜀。
  杜威自降辽后,仍复名重威,率部众屯驻陈桥。辽主在河北时,恐他兵众生变,曾令缴出铠仗数百万,搬贮恒州,战马数万,驱归北庭。及辽主渡河入梁,意欲派遣胡骑,驱众入河,尽行处死。部将谓他处晋兵,闻风知惧,必皆拒命,不若权时安抚,缓图良策。辽主虽然罢议,心中总不能无疑,所以供给不时,累得陈桥戍卒,昼饿夜冻,怨骂重威。
  重威不得已表达军情,辽主召赵延寿入议,仍欲尽诛晋兵。延寿道:“皇帝亲冒矢石,取得晋国,是归诸己有呢?还是替他人代取呢?”辽主变色道:“我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才得中原,难道甘心让人么?”延寿又道:“晋国南有唐,西有蜀,皇帝可曾闻知否?”辽主道:“如何不闻!”延寿复道:“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接连吴蜀,晋尝用兵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