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涂抹,要知道一字之贬,是衔刺终身的。
  并且书法崇尚,亦无定准。本朝状元中,壬辰的周忠倚、戊戌的孙承恩,都学率更。己未的归允肃、壬戌的蔡升元、庚辰的汪绎,都学右军。你虽然能够写几个字,不过像我的形式罢了。
  我究竟能够像古人那一家?”说罢,把这些人的姓氏,一笔抹去。王氏道 :“这是一时遣兴,并不能算得定评,又何必添许多啰嗦呢 !”文清道 :“你知道和相同我的交情吗?他对我不加倾轧,何曾是与我相得?但是我无瑕可摘,只好听我浮沉。
  他被我侮弄,也尽够了。有年岁朝,我知他被召入宫,瞰亡投刺,途中迂道与遇,正是寒冰初解,积雪欲融的时候,我便下车相候,他也只好降舆;我是敝裘缊袍,他是玄裳绣服,见我跪地行礼,他亦急行答拜,汙泥遍体,懊丧异常。这是一桩。
  有年岁暮,我还穿着絮袄,皇上问我何不服貂?我说貂衣在和相处。到得皇上问他,他转来问我。我说在你家人刘全质库中,不同在你处一样吗?他虽叫刘全送还,又嫌我有意揭短。这亦是一桩。我的旧衣恶服,徜徉在班联里面,觉得冠裳礼貌,没一相宜,依然不至陨越,正要使和相有所顾忌,否则直言攻讦,负气退隐,这才中他计呢!谢芗泉说我否卦彖辞,洪雅存说我登场鲍老,因他不谅我的苦衷,我也从不计较。你们若寻出事 来,他不言游戏,偏言诽谤,这才授人以柄呢 !”王氏道 :“是了,算我多事罢了。我是女流又是妾媵,只知帮着夫人,一料量中馈,安排女红。便对着你老爷,自有参昂衾裯的旧制,那里派定要读书识字?我服役的年份久了,不曾领得润笔,偶然偷闲写了几句,竟值得如此责备!从今情愿告假,跟夫人去修妇职了 。”文清道 :“这却何苦来呢?你的名也不小了,你替我题的《甲秀堂法帖》签,大众都相信我的亲笔。独被王惕甫忽然识破,他便做了一诗,中有一句道:诗人老去莺莺在,甲秀题诗见吉光。
  诗后还加上小注,说石庵相国有爱姬王,笔迹几能乱真云云。你不是当今的卫夫人吗?这首诗在惕甫《渊雅堂集》里,你可去翻阅翻阅 。”王氏道 :“这是不准我免役,将这话来敷衍我的。我看你身居台阁,门生故吏,且满海内,略一沾润,便成豪富。你偏瑟瑟缩缩,学这寒酸气派,弄得我辈粗茶淡饭,像个黄面婆子。你虽自命廉洁,可以制得住和相,我辈便算是莺莺,也不靠他一赞便增声价的 。”文清道 :“你不要羡慕他们。惕甫是耆英老辈,这诗系偶露风怀,说我以理学传家,何为亦有姬侍?为着你这几个字,他又道名士美人,真性情亦不甚相远。若是别家妾媵,他还不肯轻赞一辞呢 !”王氏道 :“说来说去,你总言之成理。倒是纪尚书的扇叶,窦侍郎的题词,都来催过了,我替你结束罢。这都是要好的,我所以转检出来。
  那吴白华侍郎、彭芸楣尚书的,你却自家作主 。”文清道 :“一总写给他罢了 !”王氏道 :“还有蒋戟门侍郎的呢?”文清道 :“这却不能 。”王氏道 :“这又奇了。我知道戟门侍郎,是蒋文肃公的孙子。文肃公政事文章,彪炳史册,且与太老爷 后先枚卜。一时房、杜,两世纪群。便是戟门,亦克继家声,位居卿贰,有什么不满于你的地方?你竟以不著一字报之 !”
  文清道 :“你说戟门呀,他附和和相,奔走其门,倒也罢了。
  最可鄙的,他去搜罗王禀望的遣妾吴卿怜,备了盛奁华饰,仿那范蠡进西施的故事,献与和相,又叫卿怜在和相前说项。尤可耻的,附和和相以外,还与和仆刘全,订为金兰,分庭抗礼。
  又叫刘全在和相前说项。内外夹攻,总算转了侍郎一级。其实朱石君说得好,戟门不附和相,循资守分,固不失为侍郎。今周旋若此,不曾再进寸阶,徒然自贬声价,实属无谓。你想戟门这种人,恨不将他参劾,如何还要同他交好,称兄道弟起来?
  现在又到处托人买妾,说有一定的标格。咳!不道文肃后嗣,名誉扫地至此!贻讥朝列,负玷官箴,我真正爱莫能助了。恐怕买妾的事,也是为着和相呢 。”究竟戟门买妾的标格如何?
  正是:羡披金闺曾拜宠,问谁玉尺许量才?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三十回量美人创格革笑戟门 识夫婿多情羡雏玉
  上回说到蒋戟门的买妾,别有标格。这却北京做媒媪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戟门托人做媒,也将这件东西,交给媒媪。起先大众也不注意,渐渐的有人知蒋侍郎宅子里,有这样买卖,都上门来兜生意。有的说某家的女,有的说某家的婢,有的说某胡同的妓,还有说流落的难民,孤寒的嫠妇。你夸貌美,他赞趾纤,彼诩年轻,此称价贱。都要叫戟门亲往一视。
  我门虽是登徒子一流人物,年方曰艾,早已姬妾成行,偏偏酷信容成,想学黄帝夜御多女的故事。他为着冲锋陷阵,要求旗鼓相当,所以别出奇思,才定了这个创格。众媒媪纷纷议论的时候,戟门身畔摸出一个小包来,众媒媪争先打开一看,却是长长短短十几条线,红的也有,绿的也有,青黄黑白,无一不备。包纸上还题着一首词道:好好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