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当差,不再到这危险地方来了。又说元配陈氏,早在原籍殉难,并无子女。我看他话还诚实,人亦和蔼,不觉念头一转,遂与他结为夫妇。他还在督署筹备善后,暗中放出的姊妹们不少。只有皇后尸首,同幼主尸首,是不错的。先皇虽粉身碎骨,早被几个受恩深重的内监,掉换过了。等到清军凯撤,他的保案批回,以郎中在兵部车笃司行走。我从此算是姓崔。他是五鼓出门,下午回家。
  我与这女仆二人相对,想到昔日的风华绮丽,弦管笙歌,真有仙凡之别呢!他回来却与我敲棋赌酒,借以排闷。休沐的日期,同出去逛逛庙市。咳!像妹子这种境遇,未尝不可将就过去。
  但抚今思旧,总是郁郁寡欢。看来象以齿焚,麝以香死,未必有几时在世了 。”说罢递过一卷诗稿,何氏翻开看去,都是感怀身世之作。内中一首有句云:君王不得见,妾命薄如烟。
  何氏也滴下几点泪来,说 :“你做这种诗,崔老爷倒不问的吗?”连儿道 :“他还说花蕊夫人祀张仙,是千古风流韵事。
  我却不肯落小家子窠臼 。”何氏道 :“妹妹后半世,比我们强多了。我虽然只有一个嫡妻,老爷是公事忙,一回儿出差,一回儿召见,三日中不得一回。这嫡妻总是面和心不和,我也只好挨了过日子。她更比我难了,余外不去管他,便这班同类的姨太太,你献媚,我讨好,排挤倾轧,不遗余力。幸亏他肚皮 挣气,如今是他家太太保护着呢 !”连儿也叹息一回。两观音要与连儿结盟姊妹,立个乘车带笠的誓言。连儿道 :“何姊姊的姊夫的尚书,苏姊姊的姊夫是大臣,我这个小小郎中,还靠着两位姊姊提挈提挈呢 !”何氏道 :“好了好了,不要呕人了。
  我同她俩都是姨娘,欢喜的时候,抱在怀里,放在膝下,宝呀贝呀的捧。一个不是,赶出的,发配的,送人的,多得很呢!
  还要妹妹搭救搭救 。”苏氏插嘴道 :“两位姊姊,不要客气了。
  我等结了姊妹,总算有个亲人。时候不早了,她家老爷也要下来了,我们要去了 。”连儿留她们不住,让她俩走了。
  三个人在京,倒也时相过从。后来蔡毓荣放了湖广总督,崔嗣徽放了湖南岳常澧道,只有穆占仍留在京里。吴三桂这桩惊天动地的巨案,至此始告一结束。是为康熙二十一年。清廷偃武修文,要搜罗学士儒臣,修什么史,编什么书,早开了一个博学鸿儒科。传旨京外大员,择优保荐。朱彝尊、毛甡、尤侗这班人,都是词林之选。就中要算尤侗,年龄较长,著作亦多,康熙更优礼的很。这尤侗究是什么人呢?正是:一曲升年汾水宴,六经鼓吹汉家儒。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十八回尤悔庵晨索寄笺人 毛西河夜拒当垆女
  上回说到康熙特开词科.朱彝尊、毛甡、尤侗等,一并入彀。这尤侗表字悔庵,又字西堂,籍隶吴郡,却是一个蜀道相如,扬州杜牧。纵情声色,托兴诗歌,便采了《西厢记》上的“临去秋波那一转”这句词,演成一篇八股文章,流入禁中,曾经顺治御览。到得康熙时代,所撰乐府,尤为脍炙人口。但是工愁善病,抑郁无聊。康熙曾赐过一剂药饵,悔庵以小启为谢曰:臣风月膏盲,烟花痼疾。同马卿之消渴,比卢子之幽忧。
  忽启文鱼,如逢扁鹊。赠之勺药。投我木瓜。紫苏与白术同香,黄菊共红花相映。猥云小草赐自上方。月宫挂杵,窃是姮娥。
  台洞桃花,采从仙女。一杯池水,堪资丈室之谭;半匕神栖,顿醒惊天之梦。肺腑铭篆,羊叔子岂有鸩人;耳目发皇,楚太子无劳谢客。谨启。
  圆熙看了笑道 :“这不过庾、谢、沈、宋一流,不堪大用。 ”便令出为永平推官。悔庵一肚皮不合时宜,说道 :“他既视我为土元百里才,我亦不恋此渊明五斗米 。”一溜烟遁回吴下去了。牢骚抑郁,无可发泄,便演成《桃花源》、《黑白卫》两部传奇。三闾隐忧,长沙痛哭,有此悲壮,无此苍凉。渔洋山人曾题过两首诗道:南苑西风御水流,殿前无复按梁州。凄凉法曲人间遍,谁付当年菊部头?
  猿臂丁年出塞行,灞陵醉尉莫相轻。旗亭被酒何人识?射虎将军右北平。
  这两部传奇,风靡一时,都说是渔洋赞美,益加珍重。便荐他与试博学鸿儒,取了一等,用了翰林院检讨。风尘俗吏,一跃而为侍从之臣。雍容揄扬,是其本色。康熙令他在书房供奉,挥毫落纸,枚马兼长。但是这一个差使,入直丑初,散直未正,数珠貂褂,不愧那清贵的头衔。
  这日因入朝尚早,中庭假寐,竟蘧蘧然入梦了。醒来晨光熹微,料定入城已来不及,只好照例请假。翻阅案上,都摆着一纸五色蛮笺,题着一诗道:记曾二月到侬时,两岸垂垂柳未丝。
  归燕一双帘半卷,春风妆阁最相思。
  悔庵看罢,回头向仆人道 :“这笺那里来的?是送来的,还是寄来的?”仆人回说不知。出问阍人,亦说清晨无人投信。
  悔庵道 :“奇了,奇了!虽然不关紧要,门禁如此,将来如何办法?”便要传集一班阍人、仆人研鞫,道 :“非查索寄笺人 不能了结 。”正喧嚷间,庭树上飞下一个红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