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垆吗?所以对着国瑞、世忠,无不和颜悦色。国瑞疑她有意,来往得格外加密。后来果然荐书麟到镇江营里当书记去了。玳梅本要同行,书麟叫他暂缓。国瑞想叫玳梅到家去住,玳梅执意不肯。国瑞料定事机成熟,不怕他飞上天去。书麟去了多天,信来要接玳梅。国瑞设计将玳梅诱到家中,叫侍妾将她灌醉,总道瓮中捉鳖,网里擒鱼。不料玳梅模糊中,觉得国瑞近身,陡然惊醒,大哭大嚷,不肯俯从。国瑞仍叫侍妾劝她,许她作为副室,一面致信书麟说:玳梅已得国瑞,碎璧不可复完;送他代价千金,叫书麟别聘贤淑。这种铄金的计划,都是干仆想出来的。干仆到镇江投书,还在书麟面前道玳梅如何献身,如何得宠,杯蛇市虎,使书麟不能不信。
  书麟回想玳梅从前在常如何恩爱,在扬如何缠绵,断不至别未多时,遽尔易志。辞了差事,急急赶回扬州。先去见过世忠,将玳梅前后的大概,说了一遍。世忠道:“岂有此理!你姓葛的肯饶他,我却不肯饶他。”趁着早晨未起,世忠带了几十名亲兵,直奔国瑞。世忠满想连玳梅一并缚住,那知国瑞床上的,不是玳梅。问他玳梅何在?他说在马房里面。及至寻着玳梅,垢面蓬头,迥非昔时模样。世忠愈看愈怒,声言解南京听曾总督处置,将玳梅交与书麟,叫他到南京候质。刚刚船到中途,被国瑞侄儿泽培,挟众围住。世忠弃其妾婢,把国瑞藏匿舢板,亲带禀牍,来见曾督。曾督拒不肯见,遣武弁取一令箭,逼着世忠释放国瑞。国瑞蜷伏舱底,饥惫已无人色。世忠道:“我叫国瑞尝尝廖玳梅的苦趣。”国瑞、世忠,俱交营务处委员审讯,葛、廖二人,亦来投案。曾督以世忠擅执大员,被劾夺职;国瑞强夺民妇,以都司降补;泽培革去监生;廖玳梅着葛书麟领回成礼,并令葛叔主婚,以报他不畏强御,甘心从一的志向。
  国瑞经此一番挫折,依旧不肯改悔,弄到革职遣戍,死而后已。
  倒是葛书麟带了廖玳梅回到常州,去寻季父。他阿叔遵照督谕,把两人重新结婚。看得书麟比前老成,玳梅亦没有变卦,荐他到苏州吴县里去办书记。书麟挈眷前往,自己进了县署,玳梅却住在金狮河沿,赁了三间精室,雇一老媪司炊。月夕花晨,玳梅每借丝竹自遣。有时书麟按拍,写那倡随的乐境。起初黄昏过后,邻家听见玳梅弦索,隐隐约约用箫声来和。数日以后,晚间总有箫声,如泣如诉,觉得异常凄婉。玳梅料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便问老媪:“间壁是什么人家?”老媪道:“听说姓姚,吹箫的是个小姐,名叫修竹,纱衫罗袜,玉立亭亭,三年前已经字人了,只是鱼沉雁杳,还没有来践约。这小姐也讲过曲巷的,所以将一腔幽怨,全从箫声里传出。家中只有白女老母,朝炊暮汲,都仗着他一手,也算得是可怜人了。”玳梅自伤身世,不免洒了几点痛泪。
  那老媪总喜欢多事的,对着邻家道:“我说起你们小姐,连我们少奶都代他伤感。”修竹郁闷久了,听得有这知己,便要前来拜访。玳梅也愿得个良伴,彼此一见如故,居然车马偕行,衣履易着,便是见了书麟,并不回避。玳梅问他所字何人,他身边摸出一双佩玉来,说:“这是冤家的聘物呢。我当时还跟着老母,在教坊里,生涯倒亦不恶。我想女儿家迎新送旧,总有色衰爱弛的时节,所以破瓜年纪,依然葳蕤自守。前年二三月里,这冤家忽然寻到妆阁,语言伉爽,品貌温和。我料他不居人下,暗中问他同来的人,说是姓李名杰,籍隶贵州,曾由参将,改授知州,分发云南,此次因运铜入都,道经金阊,偶来一叙的。我却暗暗纳异,这一个文绉绉的人,如何保到武阶三品?从此有点属意,他对我也格外温存。因而送客留髡,便成了有情眷属。他闲时谈起奋话,说他所保的参将,都是妹子让他的。他父亲曾官提督。妹子亦偕戍行,力大无穷;驰马入阵,俱作男装。不了解情况的,都称他公子。年仅十四便代父冲锋,二十至参将。他父亲因为迷离扑朔,终非结果,叫他易妆择配。他便将战功让把阿兄,抑郁而殁。还说这妹子坐蓐的时候,邻近金刚寺适遭回禄,有火球滚出大殿,飞坠署中,红光烛天,遂生吾妹。有人说是金刚部将转世呢。他得了这个参将,不能征寇,不能驭兵,照例改了文职。我想既有难弟,必有难兄,敬慕他的妹子,格外要想嫁他。他留连了几日,私下问老母议价。老母是慈爱我的,只须我肯钟情,倒也不计多寡。他却慨许千两,置我为簉。惟因差事未竣,势难携我北上,在带上解下这双玉珮,算是作信。订定二载后改官江南,再营金屋。我自谓此身得所了。老母总说为期尚远,叫我整妆见客。
  我却同几个文人骚友,品竹弹丝,从不曾隳入尘俗。诸客也知我有了李姓,顿觉门前冷落,车马皆稀。我劝老母辞却香巢,别图枝借。今年正月,迁到此处,又是四个月了。两载的旧约,果然辜负。惟去后没得片纸只字,究不知其人弃我,抑不知人已无存?我是刺绣、缝纫、浣濯、炊爨,都不能的,既要用老母的钱,又要费老母的力,如何过意得去?”
  玳梅只得再三慰藉,叫他善自保重。修竹口虽唯唯,心里有无限的酸楚。自夏徂秋,奄然卧病。玳梅视同骨肉,替他称药量水,祷佛延医。修竹瘦骨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