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字迹,也有诗,也有词,只是丛残剥蚀,零落不全。三子饭后无聊,便沿壁一首一首看去,其中着实有几首好诵的。
  正是:但借情怀留点缀,漫将心??诉凄凉。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五十三回茅店板桥凄凉题壁稿荆天棘地仓猝寄夫书
  上回说到朱氏三弟兄,投宿旅馆,看那题壁的诗稿。这些诗大半都是闺阁口吻,或是仓皇避难,诵述流离;或是勉强从人,自份憔悴。那大江南北,自从被洪、杨一劫,真弄得城亡家破。凭你大家闺秀,也杂着难妇队里,暮宿晨征。这些城乡妇女,如同驱逐羊豕,蓬头跣足,惨不忍睹。好在几个首领,不通文墨,才敢在壁上横七竖八,写这几句,说说苦况。东边壁上,有钱塘难妇朱袁氏几首,都被灰尘掩着,零零碎碎。看得几联道:“羞君镜里三分瘦,愧作人前半点痴。”又道:“千里关山三寸管,半江风雨一番愁。”又道:“已破绣鞋经雨滑,半垂罗帕障风微。”这也不胜幽怨了。只有《对镜》一绝,算是完全。那诗道:旧欢如梦事如生、飘泊天涯抱病身。
  谁是与依同下泪,相怜只有镜中人!
  下面写着时年二十四。还有武陵十五龄难女的三首,后面和作不少,也无从一一详记,只录其原作道:生小盈盈翡翠中,那堪多难泣途穷。不禁弱质成囚系,衣自阑珊首自蓬。
  垂垂绀发未瓜期,锦帐罗帏梦已稀。魂化杜鹃应有日,壁间先写断肠诗。
  一丝残息自奄奄,泪落衣裳血色鲜。漫计秃毫空写怨,有心人见定相怜。
  这钱塘武陵,都是浙江杭州的地名。为什么少女幼妇,尽向北边避难?因为洪、杨两度扰乱,杭州巡抚罗遵殿、王有龄,先后殉节,这班逃出的难民,无路可走,无家可奔,只有北方京津,尚是宁谧,闲关跋涉,来寻这一线生机,所以有这种诗句。便是江南一带,妇女北奔的,亦属不少。那壁上又有一律道:萧然行李此经过,只为年荒受折磨。踏破绣鞋穿竹径,吹残云鬓入风涡。叩门乞食推恩少,仰面求人忍辱多。欲赋归与归未得,夕阳回首泪滂沱!
  诗后写的是雨辰三岁,江南大乱,流亡殆尽,余与小姑摒挡北行,中途被劫;沿途乞食,小顿津沽,闻夫族已备车驾相迓矣!回首前事,不禁泫然,感而题此。吴门女子潘王瑛识。
  旁边三首,尤其凄凉。那诗道:银红衫子半蒙尘,一盏孤灯伴此身。恰巧梨花经雨后,可怜零落不成春。
  终日如同虎豹游。含情默坐恨悠悠。老夫生妾非无意,留与风流作话头。
  万种忧愁诉与谁,对人强笑背人悲。此诗莫作寻常看,一句诗成千泪垂!
  三人看罢,回到房中。兆骐道:“我们只看见这几个能诗的女子,已说得这样沉痛。那逃不出死在沟壑的,不知凡几?
  逃出来不能作诗的,又不知凡几?实在令人伤感!”兆骥道:“这是大局关系,我们也管不得许多。我看这壁上的诗,算这首七律,最为工稳。我却和了一首,写出来大家看看。”兆骥便写道:愁中岁月客中过,命到临宫此蝎磨。薄雾掩山迷宿障,罡风吹水卷徽涡。红妆瘦损生涯冷,翠袖飘零涕泪多。莫漫沿门嗟乞食,有人豆粥渡滹沱。
  兆骐道:“诗却不坏,押字守尤为新颖。我又要来勉和三首呢!”兆骐又写道:三五年华月正中,诗工毕竟遇先穷。南辕北辙匆匆里,太息人生似转蓬。
  落花狼籍误佳期,不但红稀绿亦稀。底事姬姜蕉草甚,回文新织锦机诗。
  弓鞋罗袜自奄奄,洗尽铅华黯不鲜。一读遗诗一回首,此中情绪我犹怜!
  兆骥道:“这诗沉郁苍凉,自成变徵,比我强得多呢!”
  兆骅本来不喜吟咏,看到骐、骥互角,说道:“我也作一首罢!
  ”便写道:为谁憔悴历风尘,小谪人间寄此身。
  水复山重几来去,不堪回问六桥人!
  兆骐、兆骥也说音节很好。三人收拾早睡,次晨破晓起来,上车遄发。鸡声茅店,人迹板桥,却有此种景象。
  到得京里,要去谒见座师、房师。外间传说御史孟传金,因为科场舞弊,已上了一本参折。咸丰勃然震怒,迳派侍卫到礼部提取本科中式朱墨各卷,命大臣详细复勘。诸大臣仰承严旨,本来不敢放松,经不得载垣、端华、肃顺,暗中示意,务要借题倾柏,那各卷签出谬误的地方,累累皆满。如曰字少狭,签说误日,已字微挑,签说误已;丹除彤庭之类,写作双抬,签说不敬;人名、地名之类,译音不同,签说讹脱。
  咸丰传谕从严复试。凡中式后业经回籍的,亦须限期赶到。
  朱氏三弟兄。只有兆骥签出点微疵,却一体准其复试。等到十二月十一日,各处纷纷报到,便在保和殿举行。载垣、肃顺都派了监试。廊下环列侍卫,带刀巡察。搜检的解衣脱帽,横肆摧辱。若有片纸只字,当即发交刑部。钦命四书诗题,到来已是巳牌时候。监试传谕,未正齐卷复命,墨干笔冻,殿上又是飒飒的风,侍卫随口哗呼,将考生心惊肉颤。总算遵时交卷,免却许多纠葛。不意载垣等复试完毕,又想出默写墨卷的法子来,仍在保和殿点名给卷,奉旨中式各生。默写次艺起讲,试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