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跪接;所有女眷,都在内宅门外跪接。到了内厅下轿升座,除俺母亲和长辈的女客以外,都一班一班的来跪见;便是俺母亲和长辈的女客,也都穿着朝衣上来请安站班,接着便有那班男客都递进手折来请安。俺换去了大衣,再进母亲房去行省亲的礼。俺母亲原是不喜欢我的,如今多年不见面,俺母女两人见了面,便撑不住掉下眼泪来。看看家里房子也造盖得很高大,妹子和兄弟都富贵了,也便放了心。

  “停了一会,戏酒开场,一班女眷簇拥着俺到内厅上去坐席吃酒。我这桌,只有母亲陪坐在下面。我原是爱看戏的,那时隔着一重帘子,帘子外面坐着男客,是俺嫌气闷,吩咐把帘子卷起,这才由俺爽爽快快的看了一天戏。待到回宫来,已是上灯时候了。先帝听得俺回来了,便特地走进俺房来问俺:‘今天你母女见面心中可快乐吗?’俺回奏说:‘臣妾家中,受皇上雨露深恩;今日骨肉团圆,非常快乐!’先帝听了俺的话,隔了几天,又传谕宣俺母亲进宫来,让俺母女见面。先帝错会了俺的意,认做俺在宫中记念母亲,所以常常赐俺母女见面;先帝怎么知道俺在家里,俺和母亲是不对的。那时俺母亲只欢喜俺妹妹,常常骂我赔钱货,俺的省亲,原是要在俺母亲跟前夸耀夸耀,并没有一点骨肉之情的。如今皇帝把俺母亲传进宫来,又给我母女见面了,俺便也要趁此在母亲眼前摆摆架子。

  “照规矩,后妃的母亲进宫来,见了她女儿,是要行大礼的;做女儿的也不敢受,见她母亲拜时,做后妃的便侧身避开。俺那天要借此杀杀从前的水气,便直挺挺的坐着受俺母亲的拜,也不叫起来。后来还是宫女去把俺母亲扶起来,看俺母亲脸上,已有气愤愤的样子。俺假做不看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俺母亲原想与俺商量,把兄弟的官儿往上升。每见母亲开口,俺便说:如今家里也够了,比我未进宫来以前,苦得衣食不全,却好得万倍了。我看俺弟兄福分也浅,做了这个官也可以心满意足了,再升他的官儿,怕他也受不住。母亲听了这个话,已气得受不住了,便要站起来告辞,是俺留着吩咐宫女赏饭,我母女两人一块儿吃着。

  “吃完了饭,宫女拿一只大漆盘上来,盘中满盛着插鬓的花朵。俺原是最爱花的,又最爱那大红的洋牡丹。当下俺拣了一朵碗口似大的大红洋牡丹,宫女替俺戴着;俺又拣了一朵万寿菊儿,亲自替俺母亲插在鬓边。俺知道母亲是不爱花的,自从俺父亲死过以后,花朵儿绝不上头了。那天我们母女见面高兴,便替她多戴些,把盘里的花儿统统给母亲戴上,蓬蓬松松的一头,我看了笑得前仰后合。谁知我母亲却十分恼怒,当时推托说:丈夫已死,自己是个侧身,不便再插戴花朵了。把那头上的花朵统统拔了下来,急急告辞出宫去。从此以后,凭俺再三宣召,她总推托着不肯进宫来;直到死时,俺母女再也不曾见得一面儿。”慈禧对李莲英说了这番话,可见对李莲英是何等的信赖和宠爱。

  且说这年祭东陵的时候,两位太后又大伤了和气,为的是两人拜陵的时候争名位。慈安太后看看慈禧的权力一天大似一天,她的举动也一天骄狂一天,便要借这名位的事体压倒了慈禧,免得将来再在宫中弄权,因此,在祭东陵的前几天,便和恭亲王秘密说妥。到了祭陵的时候,慈安太后便传谕王大臣会议两太后行礼的先后;恭亲王早受了东太后的意旨,便奏称请慈安太后先行礼,随后再是慈禧太后行礼。慈禧太后听了不服,便说同是一样太后,又同理着朝政,为什么谒陵独有先后之分?极力主张两太后不分先后,并肩行着礼。慈安太后听了又不以为然,便对着大臣们侃侃的说道:“在目下论起来,俺和西太后同是太后,原不分什么大小;但如今在先帝陵前,却必得分个大小,若不分大小,是欺先帝了。西宫在咸丰帝生前,不过是一个妃嫔之位;待到升做太后,已是在咸丰帝宾天之后。对咸丰帝却依旧是一位妃嫔,位次应该设在右面旁边,比俺的地位略低一级,便是俺自己也只能在右面的边位,那左面的正位,还须留给已死的中宫。中宫虽比先帝早薨,但总是先帝的正后,俺们也越不过这个礼儿去的。”

  东太后的这几句话说得光明正大,谁也不能批驳。但叫慈禧太后当着这大众的面前,如何坍得下这个台?何况西宫自从在先帝跟前做妃子直到现在,向来都是尊贵骄纵惯的,如何肯咽下这口气去。但是要批驳东宫的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说:“自己母仪天下已久,不能再以妃嫔之位来羞辱我。”说着,便对着东陵掩面大哭起来。慈安太后虽说是办事严正,但又是心软不过的人;见慈禧太后哭,早已弄得没有主意了。又经着许多大臣的劝解,说两宫同肩国家大任,必须要和衷共济,才得保国家太平。到后来到底依了慈禧太后的主意,两位太后并肩行着礼。慈禧太后因慈安太后当着大众削她的脸面,从此以后又把这东宫恨入切骨。李莲英又打探得那天的事体是慈安太后和恭亲王事前商量好的,从此西太后心中时刻想弄去恭亲王,除了眼中之钉。因为李莲英能替西太后探听事儿,西太后越发宠爱李莲英起来。这时,宫里有一个太监,绰号叫“阴刘”的,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