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儿送进宫去。皇帝在“山高水长楼”召见。那琼儿一双小脚儿,贴在地下,只有二寸多长,尖瘦玲珑。皇帝看了不觉先喝了一声“好!”两边宫女搀扶着,慢慢的走近御座前来,袅袅婷婷的拜倒在地。皇帝赐她平身。琼儿站起来,那一搦腰肢,和风摆杨柳似的,摇曳不定。皇帝把她唤近身来,捏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只见她肌肤白腻,眉清目秀。当夜便在楼中临幸了。从此把她安顿在“绛雪轩”中。皇帝只因琼儿脚小,终日叫两个宫女搀扶着她走路。有时在召幸的时候,皇帝自己扶着她走路。偶然放了手,让她一人站着,她便腰肢摇摆着,好似风吹莲花。皇帝越看越爱,便在她房中满地铺着绣花软垫,琼儿穿着白罗袜,在上面走着。琼儿又喜欢清早起来,在花间小步,日子过得十分快活。这时冰花那边,皇帝慢慢的冷淡她起来。

  冰花打听得皇帝新近宠上了一个琼儿,心中十分妒恨。又打听得琼儿十分爱清洁的,她便打发宫女,悄悄的把污秽东西涂在花枝上。清早起来,琼儿扶着一个宫女,到花间去小步,忽觉得一阵阵秽恶的气息,送进鼻管里来。琼儿四面找寻,看时,那花枝上都涂着污秽东西,连她衣袖裙衫上都染得斑斑点点。急退缩时,脚下踏着一大堆粪,琼儿“哎唷”一声,踉踉跄跄的逃去,脚下被石子绊住,她小脚儿原站不住的,一个倒栽葱,那额角碰在台阶上,早淌出一缕鲜血来。宫女忙上去扶住,走进门。她闻得浑身臭味,便撑不住“哇”的一声翻肠倒胃大呕起来。宫女服侍她脱去衣裙,香汤淋浴。琼儿撑不住,便病了。这一病,整整闹了一个月。皇帝格外体贴她,在害病的时候,不叫她侍寝,只在冰花宫中临幸。那冰花看看自己的计策灵验,心中十分快活。后来琼儿的病慢慢的好了,皇帝又丢下她,临幸琼儿去了。冰花心中万分愤恨,她和宫女们商量,总想来个斩草除根的法子。

  暑天来到了,琼儿越发爱洁净,每天要洗五次澡,洗一次头发。她洗头发总在清晨时候,洗过了头发,便披在背上,和宫女俩人摇一只小艇子,摇到荷花深处,披散头发,给风吹干。又把荷叶上的露珠漱着口。直待到太阳照在池面上;她才打着桨回宫去。这个消息传到冰花耳朵里去,冰花又有了主意。便打通了太监,悄悄的买了毒药进宫来,让它溶化在水里,然后在夜深时候去倒在荷叶面上。第二天琼儿不知道,去把毒药吃在肚子里;不到半天工夫,药性发作,皇帝眼看着她在床上翻腾了一会,两眼一翻死去了。皇帝正在宠爱头上,禁不住搂着尸身大哭一场。便吩咐用上等棺殓,抬出园去埋葬。从此以后,这咸丰帝想起琼儿,便掉眼泪,一任那班妃嫔在一边劝着也是无用。皇帝越想起琼儿的好处,越是伤心,想得十分厉害,便生起相思病来。

  崔总管看看皇帝的病,知道不是医药可以治得的。便在外面暗暗物色,居然给他找到一个和琼儿一模一样的美人儿。送进宫来服侍皇帝的病。这时皇帝昏昏迷迷的睡在龙床上,见了那美人,认做是琼儿转世过来的,问她名字,她自己说名叫紫瑛。皇帝看紫瑛的声容笑貌,和琼儿活着一般,慢慢的把想念琼儿的心冷淡下来。皇帝的病痊愈以后,把紫瑛封做贵妃。紫瑛生长在穷苦人家,却爱读书,求着皇帝替她去请一位老先生到园中来教读。皇上心想上书房中侍读,原是不少,但他们看见又纳了一个新贵人,便又要闹什么劝谏的奏章,实在讨厌。如今不如另外去请一个老先生来,在园中教读着。皇帝便和崔总管商量。崔总管略一思索,便想起了一个人。

  原来这里大栅栏有一家长安客店,店中有一位姓郑的举人,他进京来会试,落在客店里。谁知会试不中,回家去的盘缠又花完了,流落在客店里,替人写信写门对换几个钱。崔总管和那长安客店的掌柜是同乡,因此常常到他客店里去闲谈,也常见这位落第的举子,年纪已有五十岁了,花白胡子,做人极和气。如今皇帝要替紫瑛请教书先生,崔总管便想起那郑举人来。和皇帝说明了,便跑到长安客店里请去。而那郑举人,原不认识崔总管是什么人,认做他是大户人家的二太爷。如今听他说要请自己去做教书先生,便也答应了。

  崔总管雇一辆车,四面用青布围住,郑举人坐在里面,一点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曲曲折折地走了许多路,耳中觉得离热闹街市渐渐的远了。车子在空旷地方又走了一阵,便停住了。揭开车帘一看,只见一带粉墙之内,露出楼台屋顶,夹着树梢。这郑举人认做是大户人家的花园,但心中十分疑惑,既说是请先生,怎么不由大门出入,却走这花园边门?走进门去,果然好大一座园林,望去花木扶疏,楼台屋叠。崔总管领着他,在园中弯弯曲曲走着,踱过九曲桥,露出一座月洞门来。门上石匾刻着“藻园”两字。走进月洞门去,见靠西一溜精舍,曲槛纱窗。走廊下,一字儿站着四个书童,大家上来,蹲身下去,齐声说:“请师爷安!”上去打起门帘,郑举人踱进屋子里去,见里面窗明几净,图书满架。

  崔总管请先生坐下,书童送上茶来。崔总管又拿出聘书来,双手递给先生,里面封着整整二百两白银。说:“这是第一个月束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