脯,叫他放大胆子。片石山房里有一个坐位是锦垫交椅,桌上排列着一色白胎的江西窑瓷茶壶茶杯,特留着候小霸王来坐的;这时小霸王未到,这客人便大模大样的上去,坐在交椅上,命徐大华坐在一傍。茶博士上来,装着笑脸,说:“请客人这边坐,这坐位是小霸王的。”那客人听了,把双目一瞪,提着醋钵大的拳头,在桌上一按,恶狠狠地说道:“俺大爷不知道什么小霸王不小霸王!大爷有的是钱,爱坐那里便是那里。你若怕事,快把招牌除下来不卖茶了,俺便出去。”那茶博士碰了一个钉子,吓得他忙缩着脖子下去。他知道这客人来得不妙,今天不免有一场恶打;便悄悄的把那碗盏茶壶收拾起来,两臂儿交叉着打着结,站在一傍看冷眼。

  停了一会,那小霸王果然来了。徐大华见了他,早吓得嘴唇失色,两排牙齿捉对儿撕打起来,小霸王身后跟着五七个竖眉横眼的大汉,一手忒楞楞的转着两粒铁弹子;一拥抢到徐大华跟前,小霸王伸手直指上徐大华的脸来,恶狠狠的说道:“你今天也敢来送死!拐卖妇女应得什么罪?快快自己供来,莫再烦你老爷亲自动手。”说着,伸手来拉那客人的衣袖,叫他让座的意思。只见那客人双眉一竖,猛向地下一蹲,捏住他的小腿,把个小霸王倒提起来;众人上来救时,那客人拿小霸王做了兵器,提着他东荡西扫,那小霸王把两手捧着头嚷痛。他也不理会,把那班人打得东倒西歪。看看小霸王脑袋上直淌下血来,那客人冷笑一声直把他提出窗外去,说一声:去你妈的!啪嗒一声,那小霸王从楼上直撞下街心来,早跌得三魂邈邈,六魄悠悠,看是死了。那班大汉,一齐抱头鼠窜逃去。

  茶铺子掌柜的见闹出人命来,便不肯放那客人走。那客人也不走,吩咐茶博士再泡上茶来,和徐大华两人慢慢的喝着。一会儿,那小霸王的父亲总兵,亲自借了营里的一千兵丁,带着到茶铺子里来,把那茶楼围得铁桶一般,高声的嚷着:“该死的囚囊!快下来送死!”这一声喊,把个徐大华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的抖动。那客人上去,把徐大华扶起来,拉着他一同下楼去。他站在扶梯上,对大众说道:“诸位不用动恼。从来说的杀人者抵命;俺如今打死了小霸王,俺两人准备抵他的命。但是抵命的事体,自有官府在,你们快把俺两人绑起来,送到官府里去。”那总兵听了,便吩咐:上去把他两人捆绑起来,带回家再说。那客人也不抵抗,听他们用麻绳左一道右一道的绑住;徐大华也吃他们绑起来,牵猪羊似的拥到总兵家里,总兵吩咐去吊在后园马棚里,待小霸王收殓时候,把这两个囚囊拉出来,剜心活祭。

  徐大华和那客人被绑在马棚里,有两个小校看守着。徐大华自以为是死定的了,那眼泪和下雨似的落下来。只有那客人谈笑自若,常常和那小校讲着话;觑着一个小校走到墙根撒尿的时候,便悄悄地把另一个小校唤近身来,低低的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小校听了,吓了一跳;怔怔的对那客人脸上看着。那客人对他说道:“你不用害怕,你倘然给俺去报了信,这总兵家里的产业妻小一齐赏给你可好吗?”那小校说:“别的我不爱,只爱他家那三小姐,长得好似水葱儿似的,勾人魂魄。”那客人便点点头说道:“便把他家三小姐赏给你。”那小校听了便高兴起来,说道:“这样空手白眼的去报信,有谁相信我?”那客人便叫小校走近身来,在自己怀里,摸出一颗小印来,吩咐他:“快把这粒印送到官府里去,你自有好处。”那小校得了印,便飞也似的出去。

  这里总兵官正忙着收殓儿子;又吩咐家里的刽子手,当小霸王的尸首搁在棺材盖上时,便把马棚里吊着的两个囚犯拉出来破肚子。这总兵仗着自己势焰熏天,地方官也趋奉他;便是他在家里用私刑杀死人,地方官也不敢去问他。他曾经在家打死一个丫头,踢死一个书童,又逼死一个姨太太,私自埋葬了,也没人敢去问他。何况如今儿子被人打死,拿凶手来抵命,越发是名正言顺了。

  总兵家里正忙乱的时候,忽然墙外一棒锣响,门丁进来报说:“合城文武官员,上自巡抚大人,下至县太爷都来了。”那总兵官认做是来为他儿子吊孝的,忙穿戴衣帽,迎接出去;待到见了抚台大人的面,正要作下揖去,只听得耳根边一声:“抓!”那抚台早已放下脸来,走过四个中军官来,把总兵官揪住。总兵官问:“俺犯了什么罪?”那抚台也不说话,带他直走到后园马棚去;那班文武官员见了那客人,一齐跪倒。徐大华在一旁看了,也十分诧异。抚台亲自上来替那客人松了绑,又叫人把徐大华也松了绑。只见那抚台又爬下地去,在马粪堆里磕着头。口称:“臣罪该万死!”

  到这时,那总兵才明白过来,被绑的人便是当今的圣天子;吓得他忙跪下地去,连连磕着头说道:“罪臣该死!只求皇上赏一个全尸!”那皇帝也不去理他,踱出大门去;外面早已预备下龙舆,皇帝坐着回船。太后七八天不见皇上了,如今见了,便捧住了不放手;又再三劝说,皇上万乘之尊,切不可微行出外,倘有不测,叫天下臣民负罪先皇。便有许多臣子,也纷纷上奏章劝谏。皇上吃了这个惊吓,从此却也胆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