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过一层庭院,转出一小径,另有静室三间,闭门封锁,只留下一个关洞,也把板儿遮着。忽闻一阵扑鼻的梅花香国桢道:“这里有梅树么?”素姑微笑,把手指那三间静室道:“梅花香自此室中来。却不是树上开的。”罗采道:“这又奇了,不是树上开的,却是哪里来的?”素姑道:“说也话长,请到外面坐了,细述与二位贤侄听。”三人仍至堂中坐下。素姑道:“这件事甚奇怪,我也从未对人说,不妨为二位言之。我当年初住此间,罗公远曾云,‘日后有两个女人来此,你可好生留着,二女俱非等闲之辈,后来正是有好处。’及至禄山反叛,西京失守之时,忽然一个女人,年约三十以外,骑一匹白驴跑进观来。那时我起身迎住,扶她下驴,那驴儿即腾空而起,直至半天,向西去了。我心中骇异,问那女人,他不肯明言来历。但云:‘我姓江,为李家妇,因在西京遭难欲死,遇一个仙女相救,把这白驴与我乘坐。教我闭了眼,任它行走。觉得此身如行空中,霎时落下地来,即到这里。据那仙女说,你所到之处,便且安身。身既到此,不知肯相容否?’我因记罗公远的言语,遂留她住在这静室中,不使外人知道。那女人也足不出户。过了几时,又有个少年美貌的女子进来要住,那女人是原任河南节度使达奚珣的族侄女,小字盈盈,向在西京已经适人。因其夫客死于外,父母都亡,遂依达奚珣到任所。不想达奚珣降贼,此女知有后祸,立意要出家。闻此间观中幽僻,禀过达奚珣,径来到此。我留他与那姓江的人同祝两月前罗公远同一位道者,说是叶法善,到此间,那姓江的却知二师之神妙,乃与达奚女出关拜谒。叶法善向空中幻出梅花一枝,赠与江氏说道:‘你性爱此花,今可将这一枝供着,遂你四时常开,清香不绝,享完后福,与花同谢。’罗公远就取纸笔题诗八句,付与达奚女说道:‘你将来的好事,都在这诗中。你有遇合之时,连那江氏也得重归故土了。’言讫二仙飘然而去。自此那枝梅花供在室中瓶里,直香到如今,你道奇也不奇。”二人听了,都惊讶道:“有这等奇事。”因问:“那八句诗怎么说?”素姑道:“那诗句我却记得,等我诵来,二位便可代详解一详解。”其诗云:
  避世非避秦,秦人偏是亲。
  江流可共转,画景却成真。
  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苹。
  主臣同遇合,旧好更从新。
  二人听罢,沉吟半晌。国桢笑道:“我姓秦,这起二句,像应在我身上。”素姑道:“便是呢,我方才听说是秦家官人,也想到此。当日达奚女见了这诗,私下对我说,在京师时有个朝贵姓秦的,与她曾有婚姻之议。今观仙师此诗,或者后日相遇也未可知。今恰好表侄姓秦。”秦国桢道:“此女既有此言,敢求表姑去问她在京师住居何处,所言姓秦的是何名,官居何职,就明白了。”素姑道:“说得是。”就走入去。少顷出来说道:“我问他姓秦的果然是贤表侄。他说向住京师集庆坊,曾与状元秦国桢相会来。”国桢听了,欣然道:“原我前所遇者乃达奚女。”便欲请相见。素姑道:“且住,我才说你在此,她还未信。且云:‘我既出家,岂可复与相会。’”国桢道:“等我题诗一首寄她。”诗曰:
  记得当年集庆坊,楼头相约莫相忘。
  旧缘今日应重续,好把仙师语意详。
  国桢题完,再求素姑拿与她看。盈盈见了诗,沉吟不语。
  素姑道:“你出家固好,但详味仙师所言,只怕俗缘未断,出家不了,不如依他旧好从新之说为是。”盈盈闻言,也就应允。
  国桢闻知欢喜。但念身为诏使,不便携带女眷同行。因与素姑相商:“且教盈盈仍住观中,待我回朝复命了,然后遣人来迎。”当日只在洞前与盈盈相见一面,含悲带喜,虽不交一言,而情已难舍。是晚,国桢、罗采在观中止宿。素姑挑灯煮茗,与二人谈及这八句诗。罗采低头凝想,忽然说道:“是了是了,我猜着了。这江氏说是江家女李家妇,莫非是上皇的妃子江采苹么?你看诗句中明明有江采苹三字。前日乱贼入宫,或者遇仙得救,避到这里,日后还可重归宫禁,再侍上皇,也像达奚女与秦兄复续旧好的一般。不然,如何说‘主臣同遇合’呢。”国桢道:“这一猜甚是有理。表兄姓罗名采,诗语云,‘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萍。’却像要你送她归朝的。”素姑道:“若果是江贵妃,自然该奏报请旨。”罗采道:“只要问明确实,然后好具表申秦。”素姑道:“待明早我问达奚女,她必然晓得。”到了次早,素姑至静室中见了盈盈,私问那江氏毕竟是谁家的内眷?盈盈笑道:“她一向也不肯说,昨日方才说出,你莫小觑了她,她就是上皇旧日宠幸的梅妃江采苹哩。”素姑闻言大喜道:“我侄儿猜得不差。”看官听说,原来梅妃向居上阳宫,甘守寂寞。后安禄山反叛,逼近京师;太子西狩,乱贼入城。梅妃恐为贼所辱,大哭一场,将白绫一幅,就庭前梅树上自缢。忽有人解救,身子依然立地,睁开眼看时,却是一个星冠云披的美貌女人。梅妃问是何人,那女人道:“我是韦氏之女,张果先生之妻也。特来相救,你日后还有再见至尊之时。今不当便死,我送你到一处暂且安身,以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