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他是寸身言谢,我们只好十口心思。”二刁道:“思什么?”大踱道:“到到了来日,一一定害了相思症,我我的相思害在生天泡疮蹄膀上面。”二刁道:“你害的其(是)蹄膀相思,我害的其八宝鸭相思。”那时席上又来了两次菜,两个踱头知道没有他们的分儿,索性瞧都不瞧了。华老道:“大郎、二郎,各把近来所作的诗稿念一首给我听,要是做的不错,所有席上的佳肴由着你们吃个爽快。”两个踱头正害着吃食的相思,华老把食欲打动他们,他们又不自量力,愿告奋勇了。二刁道:“我有一首近作,题目其(是)咏香……”华老道:“香什么?”二刁本要说“香叔”,忽想“叔字”说不得,便道:“咏的其(是)香斗。”华老道:“香斗为题,即景生情。你且把诗句背给我听。”二刁念道:
  香斗香之斗,香乎斗亦香。而香其扑鼻,香斗上爷床。
  华老道:“一派胡言!全无诗味。大郎你呢?”大踱道:“我我也是咏香斗。”华老道:“诗句呢?”大踱期期艾艾的念道:
  去年今日此堂中,香与区区相映红。阿大不曾何处去,香啊今日返亭东。
  华老道:“尤其放屁了!却不料今宵美景良辰被这两个踱头大杀风景。要没有个聪明书童伴我无聊,端的今夜要被他们气死了。华安!”唐寅道:“有。”华老道:“你方才替二公子删改的对仗有‘贺花贺月’四字。我便把花月为题,限你咏七律四首。咏得好,这全席的菜都赏给了你罢。”唐寅道:“小人遵命,容想。”说到“容想”二字。便放下酒壶,在天香堂上徘徊了两三次,照例做书童的不应有这般态度,但是华老教他做诗,便该把诗人相待,不该把家童相待。诗人结习,大概信步索句,且行且吟,断没有手捧洒壶站立一旁可以做出诗来的道理。所以华老见唐寅这般态度并不斥他无礼,转以为是诗人应有的态度。不禁捋着长髯点头不已。二刁道:“老冲,你看奴才踱起方步来了。我们规规矩矩的坐在这里,只其(是)挨骂,他放下酒壶去踱方步倒没有人骂他。”大踱道:“我我不要做公子了,我我要做奴才,公公子倒灶,奴奴才吃饱。”华老道:“你们从今也该觉悟了,做了少年人,第一要有才学,有了才学便是奴才有人抬举他,没有了才学枉做了公子,也只好天天捱骂。
这叫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华老正在策励两个踱头儿郎,唐寅所咏的花月词四首早已打成了腹稿,恭恭敬敬的上前禀告道:“回太师爷话,四首花月词,小人吟就了。”华老道:“你且背给我听。”唐寅清清朗朗的背着他的得意之作道: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花艳似人临月镜,月明于水照花香。扶筇月下分花入,携酒花前带月尝。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花香月色两相宜,惜月怜花卧转迟。月落漫凭花送酒,花残还有月催诗。隔花窥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姿。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花发千枝月一轮,天将花月付吟身。权为月主兼花主,暂作花宾又月宾。月下花曾留我酌,花前月不厌人贫。好花好月知多少,弄月吟花有几人。
  高台明月满花枝,对月看花有所思。今年月圆花好处,去年花病月昏时。三杯酬月浇花酒,几首评花品月诗。沈醉欲眠花月下,只愁花月笑人痴。
  唐寅背一首,华老赞一首。四首背完,赞声不绝。便向着两个踱头发话道:“你们懂得惭愧么?一个书童有这大么的才学,你们枉做了贵胄公子。只是胸中漆一般黑。”大踱不服道:“爹,你你不是我的蛔蛔虫,你怎知道我腹中漆一……黑?”二刁道:“漆一般也不妨的,天天到园子里去捉油火虫吃,肚皮里就会亮了。”华老越听越没趣,拂袖而起,吩咐把这一席酒完全赏给华安吃。自有家丁掌着灯照他到中门里去了。紫微堂上的赏月筵席早已散去,二位少夫人都已回了堂楼。太夫人为着老相公没有进来,坐在内堂守候,好几次遣丫环到天香堂上探望太师爷,是不是在外面开怀欢饮,丫环回报太师爷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只和两位公子呕气。惟有见了新来兄弟华安却是和颜悦色,上一次菜肴,太师爷总说赏给华安吃。太夫人暗暗自思:“这也难怪他,两个儿子端的太不挣气了!”忽听得中门上传进消息,太师爷来了。这时候华吉、华庆已把太师爷送进中门以内,自有仆妇丫环等掌灯迎接,华吉、华庆重又折回,不在话下。太夫人离座叫唤老相公,却见华老面上大有不豫之色,太夫人问一声:“老相公缘何不乐?”华老枉为相国,却说出一句可笑的话,指着太夫人的腹部说道:“都是你的肚皮不挣气。”编者写到这里,说一句公道话道:鸿山错了,这是合作的问题,决不能抱怨着一方面。太夫人的不挣气,也是老相公的不挣气。……太夫人听着老相公说的几句气话,毕竟相国夫人四德俱优,不比小家妇女没有涵养性,在这一句上便要和丈夫淘出一场气来。当下待华老坐定以后,便吩咐丫环道:“你们快去预备醒酒汤,太师爷醉了。除却秋香,都不要在这里侍立。”于是紫微堂上只剩着老夫妇、秋香三人。华老说了一句气话,出口以后自知失言,便向太夫人说道:“我没有醉:但是方才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