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忝辱了我们的门第。亲翁既和子畏相识,可否代老夫徵求他的名画?所有润笔自当从丰酬送。”杜翰林道:“子畏的脾气异常怪僻,越是相需甚殷,他便相遇甚疏。
休说兄弟和他不过是诗友,求他画件未必如愿,便是唐、祝、文、周四人号称莫逆,遇着笔墨上的事情,也不见得便肯挥翰。记得两年前有一桩趣事传播苏城,唐伯虎号称机警,也会上这大当。”华老道:“上的什么当呢?”杜翰林道:“这一天,不记何月何日,大概是暮春时节罢,周文宾恰在苏州,央恳唐寅绘一幅《待月西厢图》最好在三五天内绘就,以便带往杭州去装裱。谁料犯了他四不绘中的第三条,毅然拒绝。周文宾心中未免有些怏怏不乐,其时周文宾在苏州正待向一家姓崔的乞婚,这崔姓女子单名一个璧字,闺号素琼,在苏州素有艳名。恰值唐寅遨游城南纲师园,忽见两名雏婢捧着一位娇艳如花的女郎,走入一间复室里面。湘帘掩映,窥见云鬟,不禁神魂飘荡,知道是大家闺秀,未敢搴帘闯入,只在外室坐定。以为这是必由之路,美人走出时,定从他身旁经过。坐不多时,忽见里面走出一名雏婢,向唐寅询问姓氏,唐寅便把自己姓名说了。雏婢听了裣衽致敬道:‘原来是唐大爷。’唐寅也问:‘里面这位小姐是谁?’雏婢道:‘我们小姐,姓崔名璧。’正待讲下去,帘中娇声唤那婢子进去。隔了不多时,雏婢又出来央告道:‘小姐知道大爷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解元,意欲恳求绘一幅人物册页,不知大爷允许否?’唐寅起立道:‘小姐要唐寅画,自当惟命是听。’雏婢道:‘小姐也喜欢绘事,一切画具笺纸,出外时总是随带的,以便明窗净几,随意写生。既蒙大爷允许,便请拂纸挥毫。绘就以后,小姐还得亲自染翰,向大爷求教。’唐寅为着美人分上,竟打破他的规例,便在外室绘这手卷。一时想不出什么点景,便绘了一幅《西厢待月图》。唐解元笔下很为敏捷,见方盈尺的册页只须半个时辰便已脱稿。雏婢接了册页,正待收去画具,唐寅道:‘且慢,要请崔小姐出来对客挥毫,作为琼瑶之报’。雏婢还没回答,早听得复室里面有一个男子笑将出来道:‘伯虎伯虎,你堕入我的毂中了,’这人是谁?便是假扮美人的周文宾。……”华老大笑道:“周解元倒也有趣,比着萧翼赚兰亭,尤其诡谲有趣。”大踱轻轻的说道:“阿阿二,唐唐寅倒奇怪,男叫他绘,他他不绘;女教他绘,他就肯。”二刁悄悄的答道:“老冲,你可听得么?老生活两次教他绘,他总不肯绘,譬如老生活抄了周文宾的文章,也扮一个好娘娘,你遭他肯绘么?”大踱道:“一一定肯的。”二刁摇头道:“不欠(见)得,不欠得。老生活扮了女人,也不过和中门上的管家婆差不多。唐寅喜欢好娘娘,不欢喜老太婆。再者,老生活扮老太婆,一定要把胡须剃去。
剃去了胡须,依旧换不到画,就其(是)蚀本生意了。”大踱道:“偷偷鸡弗着,蚀一把米。”二刁道:“老冲不其(是)这般说,求画不成,蚀去一把胡须。”兄弟俩在先还是窃窃私议,后来说得响了,杜翰林忍俊不禁,把含在口中的酒喷湿了自己衣襟。华老难以为情,便令僮儿先替两位公子各盛了饭,叫他们吃罢以后回到书房中去自修。兄弟俩巴不得离开了老子,吃饭揩面完毕,自回书房。两个踱头进了金粟山房,见里面有一个少年在那里徘徊瞻眺,看他面目却不相识,大踱道:“阿阿二,里面什么人?”二刁摇头道:“不相识。”大踱道:“看看来,是代馆……生。”二刁道:“不对不对,要是代馆天打(先生),应该其(是)天打装束,为什么罗帽直身?”大踱道:“我我想,一定是生……死了,派派个奴才来报丧。”二刁道:“不对不对,要其天打死了,派个奴才来报丧,该到帐房,不该到希房。”唐寅见这两个踱头面目可憎,憨态如绘,在书房门外这般窃窃私议,索性戏他们一戏,连忙微嗽一声,起着指头把鼻子一揩,洒一洒袖子,在书房中踱去踱来。两个踱头益发莫名其土地堂,大踱道:“让让我来问他……问。”忙道:“朋朋友,你从何处来?”唐寅道:“我从来处来。”二刁道:“奇怪奇怪,他从兰溪来,其(是)个兰溪相好。”唐寅道:“不是兰溪人,我是苏州人。”大踱道:“你你来做什……事?”唐寅道:“特来相伴二位。”大踱道:“可可是教我们子曰子曰。”唐寅道:“不是教二位子曰子曰,但是要我子曰子曰,我也会子曰子曰。”二刁道:“可其(是)教我们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唐寅道:“不是教二位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但是要我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我也会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两个踱头犹豫不决,唐寅益发目中无人,大跨其方步。二刁毕竟比着乃兄稍胜一筹,便去访问唐寅的姓名。唐寅道:“小可姓康名宣。”二刁恍然大悟:“原来老总管曾经通知,新来的书僮名唤康宣,已向里面去参见太夫人少夫人去了。又想到方才在堂楼上做矮人的,定是这个奴才,怪不得娘子要罚他长跪,原来他是一个刁奴。”想到这里勃然大怒,喝一声:“可恶的希(书)僮!试试你二公子的瞎夫(黑虎)偷睛(心)!”当下—个兜心拳打去,慌得唐寅躲避不迭,正是:
  刁嘴黄莺初学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