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起身。你睡的正熟时,大娘娘已按部就班,一桩桩一般般替你安排好了。”唐寅好生感激家有贤妻,做丈夫的便省却多少心力。却把昨夜骂他是妒妇这一句话,在良心上自行取消了。
  正在说话时,却听得楼头呼道:“鹦哥姐,可是和大爷讲话,大爷可曾舒齐么?舒齐了,下楼陪客。”鹦哥道:“大爷正待要下楼了。银菊妹子,外面来的谁人?”银菊道:“嘉兴沈大爷,杭州周二爷,本城文大爷,以及昨夜饮酒的祝大爷都来了。”唐寅便唤鹦哥收拾房间,自己却整着衣巾,自去招待来宾。文、祝、周三人都是熟不拘礼,惟有沈达卿难得到来,须得殷勤晋接,才不失主人之礼。他打从备弄中经过八谐堂,略揭门帘,窥一窥里面的女宾,银菊跟着下楼来,悄悄的告诉主人,和九娘娘并坐的两位美人,便是周文两家的大娘娘。那穿银红镂金衫的便是周大娘娘王秀英,那穿葱绿蝴蝶衫的便是文大娘娘杜月芳。唐寅见了,暗暗称妙。若没有这位女状元陪坐在旁边,王秀英和杜月芳端的可以唤做闺媛领袖,仕女班头。可见小周小文的艳福虽通,但是区区总比他们稍胜一筹。他又微揭门帘向那边窥这一窥,除却云里观音识面以外,其他不识面的美人料想便是王寿姑和柳儿、素琴、芙蓉一辈闺眷了。
加着自己的九位娘子和他们错综的坐着,真叫做桃腮和杏靥争辉,玉貌与雪姿比色。这座八谐堂竟变做美人堂了。正待细细的赏鉴秀色,却见唐兴在备弄中叫唤道:“大爷快到园中去,祝大爷、沈大爷、文二爷、周二爷都在宴白亭中等候大爷去谈话。”唐寅怎敢怠慢,便到园中去和好友相会。这宴白亭是引用李白春夜宴桃李园的故典,为着亭子四周偏种桃花,这时候又是上已初过,春光未去,李白说的“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恰恰的替他们写照。唐寅到了园中,未见人面先闻笑语,艳艳的桃花开放正盛,这笑语声音都从桃花林中透出,唐寅闯入林中,连称诸位光降,恕小弟不曾倒屣。沈、文、周三人都说不敢不敢。于是各各整衣上前,向唐寅连连拱手,口称恭喜恭喜。唐寅笑道:“小弟也要向诸位恭喜。一贺达卿兄纳宠之喜,二贺徵明兄箱中之喜,三贺文宾兄看灯之喜。”文周二人听得语中有因,都向老祝说道:“你好你好,托你守秘密,你却告诉了小唐。”老祝笑道:“说说何妨,风流佳话。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小唐是我们知己,不在隐瞒之例。”文宾也向唐寅取笑道:“子畏兄,我有一个笑话在此:
  苏州城中有三位书生并坐谈古,大家都是羡慕古代的忠臣义士,竭力的替古人捧场。第一个书生道,精忠报国,痛饮黄龙,我捧岳飞。又一个书生道,麻衣草诏,十族全诛,我捧本朝方孝孺。又一个书生,搜索枯肠,才想着晋朝血染帝衣的卞壸。但是他读了别字,不把壸字读作壸教之壸,却把壸字少看了一画,误认是个壶字。他道,小弟不捧别人,小弟只捧着便壶。”(卞壸之误)说罢,拍手大笑。
  沈达卿道:“文宾兄太开顽笑了,不怕子畏兄脸上难堪。这叫做‘王胖子投井下不过去’。”唐寅道:“什么便壸不便壸,我不明白?”文徵明道:“这是老祝造的谣言。他向文宾兄说,昨天到东亭镇上,眼见你捧著华老的夜壶在河滨洗涤。文宾兄信以为真,才编个笑话把你取笑。”于是彼此一笑,分宾坐定,便商议对待华老的方法。枝山道:“今天冯良材来看我,他说华老今天一定到来。但是华老曾向冯良材再三探听,明日陪座可有祝枝山在内。听着华老的口气,他似乎已知道我祝某的厉害。若有祝某在座,他一定不敢到来。”周文宾道:“华老在少年时和王本立齐名,一时有华龙王虎之称。怎么到了晚年,却这般畏首畏尾,辜负了华龙的佳誉。”唐寅道:“这便叫做‘恶龙难斗地头蛇’啊。”枝山道:“‘六月债,还得快。’你便要报那便壸之耻了。”文宾道:“冯良材怎样回答华老?”枝山道:“小冯也是玲珑剔透的人。他说,明日陪宾,不过沈达卿、周文宾、文徵明三人,祝某是不在其内的。华老听了,方才概然允诺今天午刻到这里来赴宴,以便子畏向他负荆请罪。
我又通知杜老,要是华老预备动身时,先遣仆人到来通个消息,以便我们有个准备。”宴白亭中正在谈论华老,忽的杜翰林府中的杜升前来通报消息,说太师爷已在整理衣冠,预备上轿出门了。正是:
  扫径最难佳客至,迎门端赖主人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宴白亭祝枝山设计轮香堂华相国坐茶  杜升报告消息,说华太师已准备出门,将到这里来赴宴。又说,太师爷曾有宣言,名曰赴宴,实则来受唐大爷的负荆请罪。要是唐大爷不向他老人家叩头乞恕,他老人家便要取出卖身文契,把唐大爷当做逃奴看待,捉回东亭镇,用家法板处治。我们老爷在旁苦苦相劝,请他老人家不须动怒。到了桃花坞,唐大爷自会向老人家道歉。太师爷又有宣言,到了这里,不是寻常道歉便可了事。须得当着大庭广众,唐大爷依旧做那家奴打扮,头上顶着家法,板膝行上前,听凭太师爷处责。他老人家才肯大发慈悲,宽恕唐大爷的既往,勉励唐大爷的将来。我们老爷派遣小人来预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