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学渊源,对于望问闻切,色色精明。唐寅受了这种种拘束,妻房虽多,却没有色欲过度的弊病。这都是大娘娘一人之功。治家之道,通于治国。用兵之道,也须有个节制。要是仗着战品盼丰富,战具的犀利,到处挑锋,逢人讨战。战胜了也要战,战败了也要战。唉,人身既无金刚不坏之身,国度也无金刚不坏之国。苏东坡说的好,叫做“好色者必死,好战者必亡”。可见贪欢人和浪战者,都不能得着善果。陆昭容等八姊妹,仿佛是八国联盟,虽不曾订着非战条约,却都抱定着节战主义。现在添了一位九娘娘,国际联盟之中又添着—个签字国。他们虽没有经着签字的手续,却能履行着签字的精神,只须盟主提议全场通过以后。这议案宛比铁铸,任何人不得反对。方才唐寅陪着枝山饮酒的当儿,陆昭容在八谐堂下和八位娘娘谈话。大娘娘笑说道:“恰才把大爷戏弄一番,并非愚姊故意的恶作剧,干这不近人情的举动。愚姊的意思,要教大爷的放诞风流,在今天告一段落。从此以后,不再萌发的狂奴故态。要他悔悟,不得不给他受些惊恐。”罗秀英道:“大姊的一片好意,我们众姊妹都是深知其细。亏得大姊有这一激,才激出大爷的良心话来。”陆昭容道:“亏得众姊妹相见以诚,愚姊的一举一动大家都肯降心相从。但是仔细思量,我们的大爷未免劳乏了。昨夜在船中通宵没有安睡,今天到苏又饱受着虚惊。恰才听得枝山报告,说什么华太师将来问罪,不免又担着心事。枝山又不识趣,强拉着大爷和他对饮,也不管人家身子疲乏。他这一席酒,不知要喝到何时才休。”又笑向秋香说道:“这恶客不去,未免辜负了新房中的千金一刻。”秋香听得大娘娘这几句话调笑之中含有骨子,便道:“大姊,休得取笑,小妹的意思但愿枝山不去的好。”大娘娘道:“恶客不去,九妹不嫌寂寞么?洞房花烛夜,这是人生难得的良宵。”秋香忽的起立道:“列位姊姊,小妹有个下情,趁着大爷没有进来时向众报告。大姊说的洞房花烛夜,小妹以为现在尚谈不到此。一者大爷惊魂才定,须得请他休养精神。二者大爷在昨天忙了竟日,晚间扁舟旋里,一夜没有合眼。大姊说他未免疲劳,确是疲劳之至,须得请他在安静的地方酣畅睡眠,不到日上三竿休得起身。三者华相爷已到苏州,来日大难。
今夕何夕,并非苟且宴安的日子。与其贪图着洞房花烛夜,还不如和枝山尽夜长谈,想出一个对付相爷万稳万妥的方法才是道理。”陆昭容听罢,不觉肃然起敬。连赞着九妹的见识,能见其大。我们八姊妹中。又添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九妹。今夜我们各各上楼安睡,早闭房门。
大爷的卧宿地方已安置在能静楼上,所有被褥等件应有尽有,一律完备。乘着大爷没有进来,我们早早上楼去罢。”大娘娘首先发起,其他八位娘娘各各点头,都签了方寸间的诺约。这是桃花坞中九国条约,九位娘娘都是委员国。一经协定以后,都要履行条约上的义务,既不能临时悔约,退出他们的国联,也不怕任何人的反对,希图蹂躏这神圣不可侵犯的九国条约。
唐寅上楼的当儿,分明要向秋香搦战,自从饱受了九处的闭门羹,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长叹一声,便在能静楼上继续尝那六个月来孤眠独宿的况味。自古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他今夜却住在众雌粥粥的堂楼上面,教他如何不怨。他睡在床上,咬着牙齿,轻轻的道一声妒妇,我认识你了。他虽没有明言妒妇是谁,然而不问可知。除却那发号施令的陆昭容,更无别个了。列位看官,我替妇女们说一句公道话。妒非妇人的恶德,却是妇人的美德。
做妻的有了妒意,男子便存了三分忌惮。纵有娇妾美婢,也不敢肆意贪欢。做妻的出了一个妒的名声,做丈夫的却因此可以爱惜精神,节省劳力。将来到了老年,也不至于弯腰曲背,动不动便做阎罗大王的点心。所以有一句老话,叫做“到老方知妒妇贤。”这是颠扑不破的阅历之谈。无论陆昭容并非怀着妒意,便算他是妒,也是有益于唐寅的。可惜唐寅在那春情冲动的时候把好意当做了恶意。分明大贤大德的娘子,竟轻轻加他一个妒的名声。他道了一声妒妇,欲念都消,睡魔便乘隙而入。无多时刻竟栩栩然梦做蝴蝶去了。他博得这一觉美睡,也是受着妒妇之赐。要是不然,似他这般精神疲乏的人,还要在新辟的运动场中卖力,干一番剧烈运动,这便不是养生之道了。
  话休絮聒,且说能静楼上的唐寅。梦腾春睡。直睡到红日满窗。方才睁眼,推枕而起。
已回复了饱满的精神。外面丫环听得里面有声息,才来轻叩朱扉,接着递脸水,送参汤,进朝点。唐寅问道:“诸位娘娘都已起身了么?”丫环笑道:“大爷可知道什么时候了?量那日规,恰是已正光景。九位娘娘不但梳洗完毕,而且尽都下楼去迎接贵宾了。”唐寅猛吃一惊道:“可是东亭镇上的华相爷来了么?”丫环道:“华相爷还没有来,恰才冯府表少爷遣人来通信,说华相爷须得交了午刻才能到来。”唐寅道:“华相爷既没有来,九位娘娘去迎接什么贵宾呢?”那丫环道:“好教大爷知晓,今天的贵宾来了好几起,都是女宾,不是男宾。”
  唐寅忙问女宾是谁?那丫环道:“周二爷的大娘娘王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