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跪着不起道:“小人还有说话告禀太师爷,小人曾向老祝说,相府之中使女如云,要有家室,太师爷定把才貌双全的使女配给书僮,祝大爷要诱引小人返苏,小人是不去的。”华老捋着胡子道:“好啊,老祝怎么说呢?”唐寅道:“老祝说:‘你这奴才,生就奴性,你主人便把才貌双全的使女给你做妻子,成婚的时候也只草草不工,你依旧头戴罗帽,身穿直身,脚着虾蟆头靴,和那使女拜堂。你便娶得西子王嫱,也是辱没煞人。快快跟着你祝大爷去罢!你肯同行,我决计教你另换衣巾,做个书生打扮,我便把你当做小友看待。’小人回答道:‘祝大爷不用甘言相劝,我情愿做太师爷的奴才,不愿做解元爷的小友。’文祝二人听了,连声冷笑,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贱骨难医,你去做你的奴才罢。”华老怅恨道:“老祝可恶,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诱引,你不要听他,他会得教你更换衣巾,我难道不会教你更换衣巾么?他会把你说做小友看待,我难道不会把你当做小友看待么?你且起来,午饭后,在鸳鸯厅上选择丫环,你点中了谁,立时可以更换衣巾,和你心爱的人完成花烛。从此以后,你只在我府中教书,我教大郎二郎改换称呼,都叫你一声先生,那么你该安心住在这里了?”唐寅又连磕着响头道:“若得如此,小人今生报不尽太师爷的恩,到了来生,依旧做马做牛,报酬大德。”说罢,感激涕零的站立起来。华老道:“你回书房去罢,我到里面告知你的主母,以便遣发丫环听你挑选。”在这当儿,唐寅进书房,华老进中门,按下慢表。
  且说华平、华声,华庆,都在二梧书院伺候相爷,眼见华老这般宠爱华安,不免动了妬意。退到外面,窃窃私议,华平道:“彼此都是书僮,你看华安兄弟这般脸上敷金,给他妻子不算数,还得由他挑选,立时成亲不算数,还得教他更换衣巾。脱离奴籍不算数,还得教他充当西宾,两位兄弟啊,从此以后,我们便不能和他称兄道弟了。他是西宾,我们是僮仆,我们见了他要唤一声师爷在上,书僮叩头。他见了我们,要摩擦鼻尖,道一声罢了罢了。本来他和我们是芦席上爬到地上,以后他和我们,他是高高在上,我们是低低在下了。两位兄弟啊,你想气不气呢?”华吉、华庆二人都是少年气盛,一经华平煽动,无名火直透囟门,都说太师爷太觉偏心了,我们须得约齐着府中兄弟们,商量一个对待的计划。于是在老总管房中召集了许多僮仆,便把方才的情形报告一遍。就中年龄较长已有妻室的,当然不赞成什么剧烈举动。但是没有妻室的僮仆,“见人吃饭喉咙痒”,一致主张大家吃着齐心酒,同去恳求主人,府中丫头很多,可以给配华安,难道不可以给配众家奴?须得太师爷雨露均施,使众人同受实惠。休得福者自乐,苦者自苦。老总管阅历较深。忙道:“众兄弟休得一蓬之火触怒主人,华安自有华安的本领,华安的福分,诸位可与人争,难与命争。‘命里穷,只是穷,拾着黄金会变铜。命里富,只是富,拾着草纸会变布。’快快散了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主人动怒,打起满堂红来,何苦把自己的皮肤捱受一顿家法板,况且相府规矩,成年的僮仆。只须三年无过,便可赏给丫环作为妻室。兄弟们,还是安分的好。”华吉、华庆却不服老总管的劝告,华吉说:“老伯伯既知相府规矩,三年无过才得娶妻,华安在相府中不到半年,太师爷便许他挑选妻室,这话怎么讲?”华庆道:“华安该有妻室,我们早该有妻室了。我们成年以后,在相府中伺候太师爷,都是三年不足,两载有余,太师爷怎么忘却了我们呢?”人丛中还有一个打杂差的痨病鬼阿七,哑着嗓子向众人说道:“太师爷做事越做越荒唐了,我阿七在相府里当差足有五年,早该给我一个妻子。太师爷嫌着我身体不好,说我早晚要做阎罗王的点心,免得害了人家的女子,过门后便做寡妇。因此不依着定下的规矩,人人伺候三年都赏给一名丫环,惟有我阿七年将三十,依旧是个光身汉。他说我是阎罗王点心,我身子来得强壮。”说时,连咳了几声不彻底的嗽。又有人接着说道:“好有一比,好比‘弯扁担不断。”说话的是相府中守后园的叫做小王,只为他说话时往往说一句好有一比,所以大家叫他王好比。华平道:“兄弟们,一般都是伺候人的,太师爷把华安抬的太高了,我们的面子上太不好看。”王好比道:“实在面子上太不好看了,好有一比,好比‘王胖子投井。下不过去。”管理大厨房的小杨道:小厨房中的石榴妹子,同我年龄相仿,要没有华安择靠入府,将来太师爷一定把石榴给我为妻。只为我们都是管厨房的,门当户对,再好也没有。自从华安入门,石榴便心向着华安,此番挑选丫环,他一定把石榴选去,那么我便完了。”王好比道:“小杨,你的希望好有一比,好比‘竹篮子提水,落了一个空。”华平道:“小杨,你趁着华安尚没有选中丫环赶快禀告太师爷,留着这石榴,不许华安挑选。”王好比道:“禀告也是没用的,好有一比,好比‘墙头上拓白水。’”小杨道:“他果把石榴选去了,他便是我的仇人,我和他势不两立,永远和他绝交。”王好比道:“合该和他绝交。好有一比,好比‘张果老倒骑驴子,永不见畜生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