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讲?”枝山摸着面颊道:“自经大嫂拔去几茎贱毛,至今尚有余痛。”昭容道:“从前种种错误,日后在祝大伯面前一并伏地请罪便是了,只求祝大伯把万全方法指示则个。”枝山不慌不忙的说道:“据我老祝主张,这件事情须得从容布置,万万鲁莽不得。而且外面休得吐露一切风声。按着方才衡山的报告,华相府中的华安书僮十有八九分是子畏化名。但是未经探听切实,如何可以上门问罪?老祝为着友谊份上,偕同衡山免不得要到华相府中去一走。只道是慕着华安的才名,要和他谈谈学问。一经见面,使可水落石出。那时乘机忠告,便可悄悄通知子畏教他设法脱身,才是个安全之计。”昭容道:“祝大伯的方法何尝不是,不过拙夫经久在外不想回家,大概还不曾和秋香订定姻缘,所以有这恋恋不舍之意。要是祝大伯指道于他,他仍执迷不悟,这便如何?”枝山道:“大嫂放心,老祝劝子畏设法脱身,不是教他单独脱身,要教他和秋香一同脱身。不是在大嫂面前夸下海口,只消我老祝到东亭镇上去一走,管教子畏携着如花如玉的人双双回里。大嫂只须替他们早早布置新房,应了我老祝的两句口令,叫做‘再来一个八变九,九秋香满镜台前’。”八位娘娘听了都是面有喜色。昭容便问祝大伯何日动身,枝山道:“二月廿四日是小儿剃头的日期,亲友道贺自有一番忙碌。我们动身大概二月底三月初罢。”回头又向徵明说道:“衡山,你嫌太局促么?”徵明沉吟未答。祝枝山笑道:“老祝不肯强人所难。你新婚才经四月,左拥右抱其乐无涯。你如嫌着局促,缓一年去也好,缓十年去也好,老祝决不相逼。
只是言明在先,此番访唐老祝不再孑身独往,非得你同去不可。”昭容央告道:“文家叔叔,请看着拙夫分上,不要改期罢!”徵明没奈何,也只得应允了。祝文二人起身告别。徵明是坐轿来的,当然坐着原轿回去。昭容又把自用的轿送那祝阿胡子回家。
  祝文二人去不多时,忽的看门人报将进来道:“北京姑太太回来了。”昭容益发欣喜,姑太太一来,这华府的书僮是不是丈夫化名一问便可知晓了。于是率同七位娘娘到外面去迎接这位北京回来的姑太太。
  列位看官,这位姑太太是谁呢?便是冯铸九通政的夫人二娘娘冯玉英的母亲,唐寅的姑母。冯铸九通政服官皇都,姑太太随宦京师,经年没有返里。此番回来是带着儿子媳妇一同南下,先到东亭镇,在华相府中住过三五天,和女儿冯玉英畅谈别绪,旋又回到苏州山塘上通政府第。行装才卸,姑太太急于要到桃花坞唐家一走,只为“千年不断娘家路”,何况是阔别了多年?又听得唐家八美为着丈夫失踪举家惶骇,须得去安慰他们一番才是道理。姑太太的儿子媳妇都劝着他老人家歇息一天,明日再去探望亲戚。姑太太道:“伯虎这侄儿太会淘气,他一走以后,全不管八位娘子春花秋月鬱鬱不欢,我既已知道了正确的消息,早去一刻,他们便早一刻安心。”儿子媳妇听了当然不再劝阻。好在阀阅人家自有轿班常川伺候。
姑太太吩咐提轿,忙即带着秋纹丫环先后上轿。姑太太坐的是绿色大轿,秋纹坐的是玄色小轿。一路并无耽搁,直进城关,径往桃花坞而去。
  陆昭容虽然知道姑太太业已动身南下,但是何时抵苏还没有得着正确消息。现在听得姑太太回来,这一喜非同小可,八美同时出接,家人们开放正门,两乘轿儿进了轿厅。秋纹的小轿先停,秋纹出了轿儿,大轿也就停了,打起轿帘,秋纹把这位老皇封搀扶出轿。八美敛衽上前,齐叫一声:“姑婆!”姑太太说:“诸位侄媳经年不见了!”又向陆昭容说道:“你的面庞比昔年清减了许多,想是记念我的伯虎侄儿。但是老身此来带得好消息,你们不用愁闷,且到里面去细谈。”昭容肚里明白,他一定到过了东亭镇,得知丈夫确实消息,所以有这口气。于是八位娘娘拥着这位老皇封同到房厅坐定。房厅上的匾额是唐寅自己题的,叫做“八谐堂”,含有八音克谐的意思。姑太太见了这题额便笑着说道:“现在要变做九谐堂了。”于是一宾八主捱次坐定,丫环送茶送果盘。姑太太带来的秋纹丫环,自有使女们殷勤招待,不须细表。姑太太和八美寒暄数语以后笑说道:“老身自从去岁得知伯虎侄儿失踪,这个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老身尚且如此,八位侄媳的记念行人不言可喻了。但是此番回来老身先到东亭镇,在玉英那边住过数天,无意中得知侄儿的下落。”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察看昭容等态度如常,并无喜出望外的模样,姑太太暗暗奇怪,敢是伯虎的消息他们已知晓了不成?不如冒他们一冒。便向昭容说道:“听说侄儿的下落你们已得了消息。”昭容道:“他撤着我们去后,直到今日消息杳然。昨天昭容还到关帝庙去烧香,默祷神明,保佑丈夫早早回家。姑婆在东亭镇怎样得来的消息倒要请道其详。”姑太太道:“亏得你们没有知晓,否则一定要抱怨我们的玉英了。其实这桩事玉英也是左右为难,俗语叫做‘打杀在夹墙里’。
幸亏老身在华相府里住了几天,才明白玉英的许多苦衷。要是不然,休说你们要埋怨玉英,便是老身也要痛责女儿。”昭容暗暗佩服姑太太的口才很好,他把女儿为难情形先说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