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尽杀,要剐便剐。”娄妃肃然起敬道:“原来目今世界还有这般的烈女子。桃李其貌,冰雪其心,真正难得啊!”娄妃敬佩崔素琼,很想和他会面。侍婢便要去传唤崔美人来见千岁娘娘。
娄妃道:“这般奇女子怎好去传唤他,还是我自去访问的好。”于是娄妃只带着两名侍婢卑躬屈节自去访问崔素琼美人。这时,崔素琼正坐在自己房中和柳美人并坐谈心。原来九美人中间只有柳春阳和崔素琼的感情最好,其他八名美人见崔素琼不听人言早已不高兴再来相劝。
彼此窃窃私议,都笑这女子不识世务,王爷给他一个转圜余地,他偏偏不肯转圜,宛比扑灯蛾自寻死地,真正愚不可及。又有美人说:“他一应允,便做了王爷宠姬总比着蓬门女子高过万倍。”又有美人说:“看来崔素琼没有这福命罢,我们这位王爷目前分王江右不日便可身登九五之尊,王爷登基,我们都有贵妃的希望,看来他没有这福命罢!”众美人对于崔素琼都不满意,所以到了第九天崔素琼房中除却柳春阳外,更无其他的美人前来走动。柳春阳知道崔素琼已拚着一死,却是异常的敬他爱他惜他。只为柳春阳顺从宁王,迫于一时无奈。
他也知道奸王的所作所为决不会得着善果,将来反谋破露难免有灭族之患。但是自己怯于一死只好忍辱偷生,得过且过,死活存亡待到将来再说。他见崔素琼不为利诱,不为威怵,死期便在来朝却是谈笑自若毫无畏惮之心。想不到这般娇怯怯的女郎却有那般铁铮铮的志愿,所以他今天只在崔素琼房中谈心,不舍得暂时离别。他说:“姊姊这般高尚志气,春阳见了如对天人,只恨自己慑于奸王的淫威玷辱了生平清白。”崔素琼道:“已往的事姊姊不须自怨自艾,将来的事姊姊须得注意。我看奸王这般行为,分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待到大祸临头,奸王一人不足惜,只怕害及姊姊。”柳春阳道:“姊姊,这是金石之言,春阳看那王府中人大半行尸走肉,除却王妃谁也没有打破这从龙之梦。”崔素琼道:“王妃既然洞烛其微,为什么不向宁王规谏?”柳春阳道:“谁说不曾规谏?只是谏而不听罢了!”于是便把娄妃题的《樵人上山图》。背给崔素琼听。又说:“为着这一首诗,宁王反而冷待王妃,轻易不和他见面。”崔素琼听了嗟叹不已。在这当儿,忽报王妃千岁娘娘驾临,慌的柳春阳出房跪接。娄妃道:“美人平身,别闹这礼节。我是为着拜访一位桃李其貌冰雪其心的好女子来的,这位好女子可在这里?”柳春阳平身以后,回覆娄妃道:“他便在房里。”娄妃吩咐侍婢回避了,便挽着柳春阳的手同入里面。柳春阳道:“姊姊,可来见了王妃,这便是方才谈起贤德可风的千岁娘娘。”崔素琼在座上抬身。只说一声:“待死之人不谙礼数,请娘娘原谅。”说时只是略一敛衽,慌的娄妃放下挽着崔素琼的手回礼不迭,便和崔女并肩坐下。笑问道:“你真个拚着一死么?”崔素琼道:“素琼自入王府久已安排一死,明天便是最后的死期。”娄妃赞叹了几声,沈吟了片晌,却又轻轻的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虑走漏风声。崔素琼,你有这般的才貌,死在这里也是可惜。我便放一条生路,今夜三更我遣人把你领出龙潭虎穴,由着你自去逃生,你道如何?”崔素琼道:“娘娘不须怜惜素琼罢,救了素琼,岂非害了娘娘?况且素琼是—个弱女子,即使逃出龙潭虎穴,人地生疏,也没有地方可以走,即使逃得出王府,总逃不出南昌城,便是逃得出南昌城,也在宁王领土以内,逻骑四出依旧难逃毒手。那时自己仍不免一死,又累及了娘娘,这是素琼万万不敢从命的。
娘娘的美意,只好记在心中来世补报罢。”娄妃听了泪如雨下。崔素琼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儿女子贪生怕死的态度。娄妃又和崔素琼附耳数语,崔素琼点了点头儿方才作别。临走的时候娄妃几次回头,兀自恋恋不舍。崔素琼很洒脱的说道:“娘娘不须回头,来生会罢。”这一夜崔素琼态度如常。直到来朝房门久不开放,婢女们叫门不应,知道出了岔儿。破扉而入,却见崔素琼笑容可掬的睡在锦衾里面,推他不醒,摸摸他玉体早已和寒冰一般,才知他已气绝了多时。婢女大惊,飞报与宁王知晓,也是嗟叹不绝。九位美人中,惟有柳春阳最为伤心,抚着他的遗体放声大恸。娄妃也来临视,洒了许多凄惶的泪。检视他的遗墨,只有寥寥数语,央求娄妃便把他葬在附郭,立一石碣,上题“吴门薄命女子崔莹素琼之墓;”休将死耗传给他老父知晓,免得老人闻而肠断。又有一条罗巾,上题绝句一首道:
  才子风流绝世人,无真非幻幻非真;
  题诗只恐无红叶,写上罗巾当会真。
  诗中自有本事,可惜崔素琼已死了,不知他诗中的风流才子指着何人。后来有人议论:“他所指的风流才子当然便是周文宾。”为着周文宾曾向崔翁乞婚,虽然没有成为事实,但是崔素琼心中或者已有文宾其人,所以书上罗巾逗露自己的心事。又有人说:“不对,诗尾有‘当会真’三字,《会真记》是张生与莺莺的佳话。素琼姓崔,恰是莺莺,他的意中人敢是姓张的罢。”毕竟他的情人是张是周,他既不曾说破,编书的也无从武断。好在无真非幻,无幻非真,他的诗中既是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