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便须把他送往江西,在宁王府中充当第十房姬妾。他得了这封书,吓的魂飞魄散,他知道:“宁王是著名的奸王,反谋渐露,朝廷正要把他拿问进京治罪。我是清白之躯,怎肯做这乱臣贼子的姬妾呢?正在着急当儿,丫环禀报:“周文宾解元上楼来也!”秀英又羞又愤的说道:“他和我有男女之嫌,夤夜上楼非奸即盗。”话没说完,一个美少年已在眼前,自称便是周文宾。
秀英待要撑拒,伸不起手。待要叫喊,开不得口。正在惶急的不得开交,忽听耳边喃喃呐呐的说道“周文宾,周文宾,断断不可,断断不可”!睁开眼时,睡在足边的乡下姑娘竟睡在一个枕头上来了。这喃喃呐呐的话,便出于乡下姑娘口中。这一惊非同小可,竟把秀英从衾窝里直跳的起来,颤声儿的向文宾诘问道:“你你,究竟是谁?”文宾见小姐推枕起坐,玉容失色,便道:“小姐不要慌张,我便是你的意中人周文宾啊!”秀英听了,珠泪直流,急匆匆的下床,也不管睡鞋着地,在衣架上取了衣服,慌忙披了,开口便唤素琴。幸而素琴睡的正甜,没有惊醒。文宾也着了急,赶快拖着鞋子下床。不及披衣,身上只剩一套贴身衫裤,冒着寒冷,跪在小姐面前,轻轻的央告道:“小姐有话好说,切弗声张。”文宾虽然混入香闺,但是不敢施行无礼。小姐依旧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一经声张以后,文宾名誉扫地,固不足惜。所可惜的小姐的芳名也不免受人指摘。”说时,伏在广漆地板上,向着小姐叩头不迭。秀英自思:“他虽然和我同睡一枕,但是不曾侵入我的衾窝。我是很容易惊醒的,他若揭我绣衾,断无不醒之理。况且我恰才从床上起身,我的衾窝未乱,足见我的清白并没有被他玷污。我若声张,我的名誉反而洗刷不清了。”又看见跪在面前的周文宾,这般瑟缩可怜,又怕他受着寒气,便道:“你且起来穿好了衣服,我有话问你。”文宾央告道:“倘蒙小姐见怜,暂不声张,文宾自当起立,穿好了衣服,另有一番不得已的苦衷向小姐申诉。要是不然,文宾便尽着单衣单裤,听凭小姐传唤丫环,把文实光着皮肤一顿痛打。”周老二明知小姐怜念他,舍不得他受寒,唤他起来披衣服,便故意行使这条苦肉计,以便阻止小姐传唤丫环入房。秀英道:“你果然说得出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声张也使得。”文宾谢了小姐,便赶紧起身,披衣扎膝裤,穿裙子,自有一番手续。在这当儿,秀英已经换了弓鞋,束好裙子,端坐在银灯旁边,面貌沈静,笑态全无,大有《西厢记》上说的“小姐乔坐衙,美香娘处分花木瓜”的光景。他见文宾业已穿好衣裙,便吩咐他把方才携来的衾绸依旧铺叠在花梨木的西施榻上,免得被丫环瞧出睡在一床的痕迹。文宾怎敢怠慢?遵令而行。秀英道:“你既是周生,怎么乔妆改扮,混入闺楼?这般轻薄行为,岂是读书明理的人应该干的么?”文宾道:“若说乔装改扮,另有一番苦衷,少顷可以奉告。至于混入闺楼,咎不在我,是令兄把我哄骗入府,送上闺楼的啊!”秀英道:“混入闺楼,既然咎不在你,但是和我觌面以后,便该自述真名实姓,不应信口胡言把我哄骗。”文宾道:“令兄既把我寄顿闺中,我怎敢道破真名真姓?但是有意无意间,也曾把‘周文宾’三字微微点逗,只是小姐不曾注意罢了。”秀英道:“你何曾说过自己便是周文宾?”文宾道:“小姐问我闺名,我说是梦旦,梦旦者梦见周公旦也,这便是我自认姓周啊!”秀英道:“你便自认姓周,我怎知你乔装改扮?”文宾道:“若说乔装改扮,我又向小姐微露其词,我不是说‘鲁息姑,晋冯妇,不是女儿’么?他们不是女儿,我也不是女儿。”秀英道:“你便微露其词,我怎知道这姓周的便是周文宾呢?”文宾道:“我又在对仗中点逗过我的名字,我不是说‘论文谈学,侬成入幕宾’么?文宾二字早已向小姐通过真名了。”秀英沈吟片晌:“果然他不是一昧的欺骗我,他早把‘周文宾’三字吐露了,只是自己太疏忽罢了。”想到这里,眼见周文宾垂手站立一旁,未免有些不忍,便道:“周生,你有话可坐着说。”说时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叫他坐了,不许他捱近身旁。文宾遵命坐下,小姐道:“周生,我恰才见你才思敏捷,又见你耳朵上没有穿孔,曾经涌起疑云,怕你不是真个女子。但是听你说的入情入理,我的疑云又吹散了。却不曾把你的对仗研究一下,参透你的语里藏机,这桩事三面都有不是。疏忽失察,是我的不是;骗你入门,是哥哥的不是;乔装改扮,冶容诲淫,是你的不是。我一向听说周文宾才学丰富,品行谨饬,所以姻缘虽有停顿,我的心坎中已藏有一位品学兼优的周解元,时时牵肠挂肚。现在我明白了,名重一时的周解元,文学是很好的,品行太不堪了!枉读孔贤之书,未守儒门之戒。堂堂的丈夫不做,却装作女人模样,在人前自称‘奴家,’周生周生,你不知羞,我却替你羞咧!”说罢,微微的吁了一口气。周老二听了这一番训斥,很有些难以为情,连忙离座,向小姐频频打拱作揖。秀英本是满面娇嗔,见他穿了女人的装束,行那男子的打拱作揖,不雌不雄,非驴非马,忍不住微微一笑,又指着对面的椅子道:“有话坐着讲,不用这般怪模怪样。”文宾没奈何,只得坐着申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