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迎接。好在是熟友,要不然,便要题风而去,加上你一个慢客的罪名。”周德听了,匿笑而去。枝山以为略坐一会子,文宾便该出来了。谁料良久良久,总不见文宾出来。枝山又问周德,周德回说:“二爷出门访客去了,访客回来后自会和祝大爷相见。”枝山道:“老二可恶,阁起着家里的客,倒去出门访客。”谁知候到掌灯时候,还不见文宾出来。开出的客菜两荤两素,又没有酒,只是家常便饭。枝山气的胡子乱喷,似这般慢客,简直少有。待要不吃,枵腹难熬,只得胡乱吃了两碗,剩下的给祝僮吃。
待到周德进来收拾碗盏,预备面汤,枝山又问:“二爷可曾回来?”周德道:“二爷酒醉回来,进房安睡去了。须待来朝和祝大爷相见。”枝山叹了一口气,没秋没采,只有主仆俩面面相觑。枝山道:“想不到周老二会得这般变心,我又不曾得罪他,他不该把我冷淡,真是交不完的竹节运!昨天华堂开宴,何等舒服!今夜客舍无聊,不胜寂寞。这又是第三次磨折了。”这一夜,枝山翻来覆去,一时睡不安稳,不由的起了归家之念。但是归家以后,陆昭容又来纠缠,那便为难了。要是不回家,饱受周文宾的冷淡,也有些不合算。又想到:“文宾和我的交谊何等莫逆!既不曾破口相骂,又不曾在笔墨上打过官司,我远道来访他,他把我这般冷淡,其中莫非有计,我何妨将计就计?赚他出来相见?”想定主见,坦然入梦。
  待到来朝,祝僮起身。枝山唤到床前附耳授计,祝僮诺诺连声,依计行事。没多一会子,周德进来收拾房间,不见枝山起身,以为路上辛苦了,睏一个晏朝也是常有的事。谁料祝僮紧皱着双眉,好象担着心事一般,周德道:“祝僮兄弟,你有什么不快活?”祝僮叹了一口气,只是不做声。周德见了莫名其妙。隔了一会子,周德来送脸水,又不见枝山起身,便问祝僮道:“祝大爷还没有醒么?可是路上辛苦了?”祝僮哭丧着脸,向外面歪歪嘴儿。周德会意,便到外面去,向祝僮招招手儿,祝僮跟踪出外道:“阿德哥,昨夜我们大爷住在这里,忽的发起肝胃病来,面色惨白,额上汗珠直流,一颗颗黄豆般大,病的在床上打滚,我见了慌做一团,手足无措。”周德道:“你为什么不来喊我?老太太那边藏有南伽香,端治肝胃气,灵验如神。”祝僮道:“我本来要唤你的,却被大爷喝住,他说‘祝僮啊,你可知道我的病痛从何而起?都只为周二爷薄待老友,把我干阁在这里,见既不来见我,赶也不来赶我;两荤两素,有饭无酒,便是款待你祝僮也嫌太薄,何况我是远来的宾朋?我在路上受了些风寒,又加上了这一场闷气,所以我的病便发的历害了。非但不见好,敢怕还有生命之忧。我决不要周姓替我延医赎药,肝胃痛虽然厉害,熬过一阵便好了。待到明天,病好要回家,病不好也要回家。再在这里耽阁一天,我的性命难保。你是我的知心僮仆,快不要声张,替我揉揉胸口,使那一股气不致冲上胸来,那才好呢!’我听了大爷这般吩咐,便不敢声张,只是替大爷揉胸,揉了良久,似乎好了一些。忽的又是一阵痛,慌的我不敢停手,不瞒阿德哥说,揉了大半夜,我的两条胳膊到现在还是酸痛异常。大爷的病看来不会就好,扶病回乡,路远迢迢的,我担不起这个干系。要是不回乡,他又和府上赌着气,气上加气,益发危险。
唉!阿德哥,我们大爷出门的当儿,大娘娘千叮万嘱,叫我小心侍奉大爷随时寒暖。”才说到这里,房中的祝枝山忽的唤起祝僮来。接着又是“唷唷”连声,祝僮道:“不好了,大爷又痛将起来了。”祝僮回到房中,假意儿替祝枝山揉胸。枝山假作呻吟,假意儿说道:“祝僮,你可曾向他们说什么?”祝僮道:“没有说什么。”枝山道:“那么还好,我痛死也不愿他们知晓。”隔了良久,忽听得有个少年喊将进来道:“老祝,你怎么这般顶真?我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罢了。算我不是,我专为负荆而来的。说话的便是周文宾周解元。正是:
  计就月宫擒玉兔,谋成海国捉苍龙。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诗咏滑稽聊资雅谑图题送别遽得多金  周文宾进了房间,祝枝山的呻吟声越发厉害了。祝僮不住手的揉胸,且揉且问道:“大爷怎么样了?”枝山且喘且答道:“祝僮,……不好,……快去唤船,……死要死在家里。”文宾忙得床前,凄惨着声调问道:“老祝,怎么一病如此?都是小弟不好,小弟在这里赔罪了。”枝山只做不闻,依旧呻吟着。祝僮禀道:“二爷不要见怪,这是我们大爷叮嘱小人的。
不愿和二爷会面,只求早早离却杭州。他说,早离杭州一刻,他的病便早好一刻。”文宾听了,益发慌张起来,便道:“祝僮,快去劝劝你大爷,这是和他开开玩笑,只为他在文二爷面前太卖力了。同是杜二小姐的亲事,我央他撮合撮合不成,他便丢在脑后;文二爷央他撮合,撮合不成,他便定下妙计,教他拥有双美,成就了一箭双雕的艳福。为这分上,我故意的戏他一戏,并非真个给他翻面。”枝山一骨碌爬将起来道:“老二老二,你在这里自写供状了。我也是故意的戏你一戏,并不是真个害什么肝胃气痛。”说罢,祝周二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