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晃起来。舟子道:“唐相公,坐稳些”。唐寅道:“船家错了,我姓田不姓唐啊”!
  舟子道:“我心里想唤田相公,嘴里却又唤出唐相公来,实在糖既是甜,甜既是糖,容易缠误。唉!相公,幸亏你是田相公,不是唐相公”。唐寅道:“是了唐相公便怎样?”
  舟子道:“是了唐相公,我要问他是不是桃花坞里的唐相公。”唐寅道:“是了桃花坞里的唐相公便怎么?”舟子道;是了桃花坞里的唐相公,我要问他是不是唐伯虎唐相公”。
唐寅道:“是了唐伯虎唐相公便怎样?”舟子挫一挫牙道:“老实不客气,拦嘴几下巴掌,打得他鼻青嘴肿,牙缝里进出血来”。唐寅听说猛吃一惊,便问舟子道:“你和唐伯虎何仇何怨,却要把他这般毒打?你可知道大明律例上殴辱斯文的罪是很重大的么?”舟子笑道:“我和唐伯虎前世无仇今世无怨,只为他有八房美妻,我只有一个邋遢婆娘。自古道:‘人比人气煞人’,为这分上我不服气,我便要打他”。唐寅笑道:“他有八房美妻,这是他的艳福,和你何干?”舟子道:“他若是堂堂正正娶来的,这是他的福分,和我无干。唉,相公不要说起,唐伯虎的八房美妻都是偷偷摸摸得来的,我因此心中不服,要打这偷香窃玉的贼”。唐寅道,“你休冤枉了他,我听说唐伯虎的八房美妻都是明媒正娶的,怎说他是偷香窃玉的贼?”舟子把嘴一披道:“相公别信他,唐伯虎专会偷香窃玉,他干的勾当区区肚里自有一篇细帐”。唐寅道:“我不信你会得深知其细”。舟子道:“唐伯虎有个僮儿叫做唐兴,唐兴有个表母舅叫做铜匠阿根,铜匠阿根有个老乡邻叫做快嘴三太,快嘴三太有个干女儿叫做拖鼻涕阿巧”。唐寅道:“这般牵丝扳藤说他傲甚”?舟子道:“凡事总有个来源,盐从怎样咸起,醋从怎样酸起,话从怎样说起,这一篇窃玉偷香的细帐是唐兴告诉铜匠阿根。
铜匠阿根告诉快嘴三太,快嘴三太告诉拖鼻涕阿巧,拖鼻涕阿巧告诉区区。相公,你道拖鼻涕阿巧是谁?便是我的老婆”。唐寅道:“谁耐烦管这闲事?’舟子道:“相公不喜管闲事,我也不喜管闲事,你坐你的船,我摇我的撸,大家都不用嚼这空闲舌头罢’。唐寅正听得尴尴尬尬的当儿,他要从舟子嘴里探探社会上对于本人的品评,便再三央求舟子披露这一篇细帐。舟子装腔傲势,怎肯便讲?唐伯虎许他另给五钱银子。舟子听说有钱,便一壁摇橹—壁开讲唐伯虎的艳史道:“相公,提起这狗贼真叫人不服气”。唐寅皱了皱眉头,暗想这真是出钱买骂了,便道:‘船家,你讲便讲,不用骂人。无端骂人是罪过的”。舟子道:“这狗贼连偷了八个婆娘不算罪过?”我骂了他一声狗贼便算罪过么?相公你怕罪过我便不讲了。
你省你的钱,我省我的涎。”唐寅笑道:“船家别放刁,骂也由你,不骂也由你,快讲快讲”。舟子道:“那便开书了。唐伯虎是有名的色中饿鬼,他看中了陆翰林的女儿昭容,便想试一试他的窃玉偷香手段,乔扮着一名青衣,取名四喜,投靠陆府,混入闺楼。陆昭容那里知道这四喜丫环是唐伯虎假扮的?也是狗贼的贼运亨通,先和春桃婢女鬼鬼祟祟,叫他做红娘,陆昭容做了莺莺小姐,一箭双雕,都被他射中。陆昭容便是他的大娘娘了。唉!唐伯虎这狗头,有了这美丽妻子还有春桃做他的偏房,合该知足了。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又扮着村姑,取名翠姑,去看元宵灯彩,假做走错了路程,在罗家墙门口哀哀哭泣。罗太太看他可怜,便把他留到里面,那么‘金鱼缸里出了黑鱼精’了。只为罗太太的女儿罗秀英、外甥女谢天香同在闺中,和那西贝村姑谈得入港,这狗头真厉害,借着吟诗搭对又把这二位千金小姐迷上了,一个是他的二娘娘,一个是他的四娘娘。这色鬼的色星高照,扮女人扮出滋味来了,依旧扮做村姑翠姑混进尼庵,又看中了俏尼僧九空,演一出潘必正偷情陈妙常,那九空尼憎便做了他的三娘娘。谁料扮女人扮出报应来了,有一个浪子马文彬看中了翠姑,骗到家中要和他成其美事。唐伯虎这臭贼真不是东西,在先扭扭捏捏,自称奴家奴家,后来破露机关,他便板起面孔说马文彬将男作女,戏弄一榜解元,吓得马文彬无法可施,只好把妹子马凤鸣嫁给唐伯虎,这便是他的五娘娘。唉!相公,别人家娶一个老婆千难万难,这狗贼偷老婆宛比探囊取物。后来他又偷上了两个,他去访蒋文龙不遇,蒋太太好意留客。唐伯虎贼心不死,又偷上了他的女儿蒋月琴,这是他的六娘娘。后来他和祝枝山去嫖院,他又看中了清和院子里的李传红,真叫做贼不空手,李传红便做了他的七娘娘,连同陆昭容的丫环春桃做了他的八娘娘,一共是八位娘娘。都是这狗才仗着自己是个小白脸,又是个解元,用着偷香窃玉的手段骗到家里,尽他一个人受用。谁料偷婆娘偷出报应来了”。唐寅被他骂得狗血喷面,不是狗贼定是狗头;不是狗才定是臭贼。他捺着这口气只不做声。现在听到这一句,似乎语中有因,便问什么报应。舟子慢慢的答道:“他要偷人,人家也要偷他。他偷了八位姑娘偷得有趣,谁料无锡有一位美人,常州有一位娇娘,也想把他偷这么一偷”。唐寅暗暗奇怪:“这舟子竟是个异人,常州娇娘我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