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陆昭容坐在内堂,一味软化,并无片言抵抗。陆昭容说:“枝山伯伯不该在大庭广众之间出言侮辱。”赵氏听了,离座万福道:“这是拙夫的不是。愚姊代为负荆,请妹妹宽恕。”陆昭容说:“丈夫失踪以来,枝山伯伯枉为好友,毫不着急。料想丈夫的踪迹他一定知晓。”赵氏道:“知晓不知晓,愚姊未敢妄断。但是拙夫既和子畏叔叔十分交好,便算不知晓他的行踪,也得代为访问,访出子畏叔叔的藏身所在。才不愧是个莫逆之交。”陆昭容道:“姊妹这般说,只怕枝山伯伯不是这般说。愚妹今天须得面见枝山伯伯,专觅拙夫下落,他肯负着全责;愚妹才可放心。”赵氏道:“他是文解元的大媒,今天文解元结婚,他无暇回来。待到回来时愚姊可以转达尊意,管教他立即允许。”陆昭容暗想:“祝阿胡子不出场,这一出跌打戏是做不成的。不妨激他一激。”便道:“枝山伯伯既然无暇回来,愚妹可以到文府去见他。”说时,离座便想动身。赵氏知道是去不得的,忙道:“妹妹暂请宽坐,既要面见拙夫,可以吩咐祝僮去催他回来的。”陆昭容道:“要去快去。”赵氏便唤着祝僮,悄悄的嘱咐道:“看来大爷不回来,唐大娘娘是不肯干休的。你见了大爷,说是我说的,‘好男不与女斗,’‘让人三分不吃亏’。见了唐大娘娘,他说什么总是顺着他,休得和他争执,以致闹出事来。”祝僮诺诺连声,奉命而去。这时已是晌午光景,把解元的玉兰堂上大排筵席,乐工们奏着细乐正待和来宾定席。来宾中的第一席,当然是大媒老爷祝枝山毫不客气的坐着首席。才饮得一杯酒,祝僮急匆匆的来唤主人道:“大爷不好了,唐大娘娘率领着十二名棍棒手前来寻仇,小人险被他们乱棒打死。亏得唐兴添了好话,才能够棒下留人。”祝枝山听了漠然不动,只管喝他的酒。祝僮道:“大娘娘,大爷不回去是不行的。请大爷速速回去。”祝枝山道:“干搁这婆娘在家里,睬都不要去睬他。他等得不耐烦,自会回去的。”祝僮道:“大爷不回去,唐大娘娘曾有宣言,要率领十二名棍棒手来到这里寻仇。”那时同席的人都劝着祝枝山回去一趟,要是唐大娘娘真个赶来寻仇,衡山面上却不好看,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祝枝山没奈何,只得离席而去。口中喃喃的说道:“他要紧吃饭,却累得我不能吃酒。
  唐寅这饭桶,你害得我好苦啊!”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赵星海贿买山间古木祝枝山计赚云里观音  祝僮随着主人,从城隍庙前回到护龙街。其间距离本是很近的,祝僮道:“大爷,你祸端都从饭桶而起。少顷见了唐大娘娘,万万说不得‘饭桶’二字。主母吩咐的,‘好男不与女斗’,‘让人三分不吃亏’。”枝山笑道:“不用他顾虑,我自会看事行事,斗的便宜,便和他斗这一斗;让的便宜,便和他让这一让。”主仆二人一路行来,祝宅墙门外许多瞧热闹的人望见了枝山,纷纷向四下里散开。这是他先声夺人,众人都预存着戒心,以为祝枝山是不易惹的。万一他板起面皮,说“你们成群结队,堵住我的大门,意欲何为?”那么众人便要讨没趣了。直待枝山进了大门,众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挤在墙门外,打听里面的战报。陆昭容见了祝枝山,打定着先礼后兵的主意,很恭敬的唤了一声“枝山伯伯”。彼此坐定以后,枝山先问陆昭容何事光降。昭容便把来意说明,无非要借重枝山访出丈夫行踪,以便家庭团聚的意思。枝山笑道:“嫂嫂说的都是实话,子畏是一家之主,怎能任他失踪?‘家无主,扫帚颠倒竖’。难怪嫂嫂要万分着急。”昭容道:“枝山伯伯既这么说,瞧着好友分上,便该代为着力,怎么推三阻四,延迟至今依旧没个下落?”枝山笑道:“若说好友,唐、祝、文、周的交谊都是一般的。区区以外,还有衡山和文宾,嫂嫂单来问我,难道子畏好友只有区区一人?”昭容道:“周家叔叔远在杭州,文家叔叔除是和拙夫衔杯饮酒接席作文以外,什么花街柳巷他都绝迹不至。只有枝山伯伯和拙夫常年作伴,同行同止,所以拙夫的行踪他人或者不知晓,枝山伯伯没有不知晓的。”枝山道:“嫂嫂你太看重区区了,子畏又不是小孩子,不认识路程,要区区带着同行。脚生在他的肚皮下,南北东西由着他行走,区区怎会知晓?”昭容一声冷笑道:“枝山伯伯休说客气话,你便是拙夫的表率,昔日不费一钱便得美妻。你曾向拙夫面前夸下海口,自称是风流教主,偷香窃玉的前辈先生。又传授拙夫二十字口诀:‘要娶美娇娘,区区心计长,要得好妆奁,区区不费钱’。拙夫对于你这位前辈先生算得步亦步趋亦趋了。拙夫的行踪你怎会不知晓呢?”又向祝大娘娘笑道:“前辈师母,你道如何?”云里观音听了,面上便哄着红云。枝山暗思:“这堂客倒可恶,竟来揭我的痛疮。他会得揭,难道我不会得揭?……”且住,陆昭容说的几句话,怎说是揭那老祝的痛疮?阅着诸君还没有知晓其中的底细,编者不肯使诸君纳闷,祝枝山昔年一段风流佳话倒有补叙的必要。为这分上,权把打祝的正文搁这一下。
  且说苏州附郭的乡镇,木渎为大。木渎本名香溪,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