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以臣所闻,实有之。”太宗曰:“若果有此事,则人皆笑彼之爱珠而不爱其身也。今有吏受赃罔法,与帝王纵奢欲而至亡国者,何以异于贾胡之可笑耶?”魏徵曰:“昔春秋有鲁哀公,谓孔子曰:‘人有好忘记者,一日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此者,桀纠乃忘其身。’亦由是也。”上曰:“然。朕与公辈宜戮力相辅,庶几免为人笑也。”近臣奏:“有司令史受人赃绢一匹。”太宗下诏欲杀之。民部尚书裴矩谏曰:“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上大悦,告群臣曰:“裴矩能当廷力诤,不为面从。倘事事皆如是肯言,何忧不治!”裴矩又奏:“边民遭突厥残暴,不复聊生,乞每户给绢一匹。”上曰:“卿言虽善,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实惠。户有大小,岂得雷同给赐?”下诏令有司计口为率。太宗每日只是与群臣厉精求治,讲求国体。遇退朝,常引魏徵入卧房,访以得失。徵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近臣奏:“军卫不充乞陛下裁处。”太宗问群臣裁处之宜。封德彝奏曰:“民间中男虽未十八,其壮大者,亦可并点,则军伍可实。”上从之。



  第六十节 冯酋长扰乱岭南 崔仁师鞠狱青州
  太宗敕将出,魏徵固执曰:“国依于民。使良家尽入军伍,则何以堪?”上曰:“且待来年。”复点兵矣,魏徵复谏,以为不可。上怒责之,徵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耳,何以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今即位未久,失信者屡矣。”上愕然曰:“何以失信也?”徵曰:“陛下初诏悉免负逋官物。及有司奏负秦府国司者,陛下以此非是官物,令催督如故。且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国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复给一年。既而复有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散还之。俟后再征。’百姓闻之,不能无疑。今复点兵。何谓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在于守宰。至于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诚信为治乎?”上悦从之。
  时有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来朝,上闻其名,召见殿前,问以政道。玄素对曰:“隋主自专国务,不任群臣,不亡何待?陛下诚能择群臣而分任之,迟其岁月,而唯考功绩,何忧不治?”太宗悦曰:“卿言甚合孤意。”以为侍御史。又以张蕴古为大理丞。按:张蕴古,洹水人,为幽州记室时,上《太宝箴》以教人君。其略曰:“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没没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黄主纩塞耳,而听于无声。”
  太宗设朝,边臣奏曰:“陛下以选人袭封者,多有诈冒资荫,乞诏禁之。”太宗下诏曰:“仍有诈冒资荫,许自首。不首杀,处以死罪。”未几时,有诈冒事觉,奏闻于太宗。太宗下诏杀之。侍臣张胃奏曰:“诈冒之罪,依法问拟,止应该流。陛下何遽杀之?”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胃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怒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既而知其不可,复断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改容曰:“卿能执法,朕复何忧!”与胡寅同为大理少卿。时胡寅侍朝,有奏:“将军长孙顺德私受人馈绢。”上叹曰:“朕以廉耻风教于内外,近臣不能焉,何况远者乎?”乃召顺德入于殿庭,赐绢数十匹。胡寅以为不可,上曰:“彼有人性,得绢之辱甚于受刑。如不知愧,是一禽兽耳,杀之何益。”顺德闻之,羞退其职。太宗知得,亦不复问矣。
  一日,谓太子少师萧瑀曰:“朕少得良弓十数张,自谓无以加。近日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盖谓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自以弓矢定四方,识之尚未能尽,况天下之务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与寡人得民间疾苦,政事得失。”
  六月,封德彝卒。初,太宗令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请令御史就目检校。”上以问德彝,对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愆违,御史自应纠举。如淹所言,大为烦碎。”淹默然。上问淹:“何故不复论执?”对曰:“德彝所言,真为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遂非。”上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太宗闻德彝卒,因问侍臣萧瑀曰:“德彝何为人?”瑀曰:“在朝傥立,亦敦厚君子也。”太宗曰:“诚如卿言。惜其不得留辅朕矣。”君臣二人议论间,问及周、秦修短,瑀曰:“纣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始皇灭之。得失虽同,立心则异。”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异也。盖取之,或可以逆;若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瑀谢曰:“陛下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