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高隆之、司马子如、杨愔四人守邺。时子如已复任在朝,职为仪同三司也。其余勋贵皆以自随。临行,谒帝於昭阳殿,从甲士八千人,登阶者二百人,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洋立数十步外,令主者传奏曰:「臣有家事,将诣晋阳。」再拜而出。帝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者,朕不知死在何日。」洋至并州,入见太妃,泣诉兄变。娄妃大惊,淒然下泪曰:「此儿聪明晓事而不受训,宜其有祸。然年未三十,遽弃我而逝,目前事业更靠何人?」言讫,悲不自胜。洋与左右皆为掩泪。
  时宋夫人与其子孝瑜依太妃住晋阳,闻澄遇害,母子大哭。孝瑜年十三,有至性,请奔父丧,洋许之,遂单骑至京。洋为太妃曰:「兄暴亡,儿威名未立,恐人心有变,丧未敢发,尚祈秘之。」妃曰:「今后大事任凭儿主,但期无负父兄之业。」洋再拜而出,遍召晋阳旧臣宿将,大会於德阳堂。旧臣素轻洋,见之不甚畏敬。洋是日英彩焕发,言词敏决,皆大惊。澄政令有不便者,洋悉改之。由是内外悦服,人尽畏而敬之矣。武定八年正月,距文襄之死已有数月,洋见威令已行,大权在握,乃遣使告哀於帝,请发澄丧。帝举哀於太极东堂,遣百官致祭,诏赠绫罗八百段,治丧一如献武王礼,諡曰文襄王。洋亦发丧於晋阳,令宫中、府中无不成服。朝廷议加洋爵以摄大政,乃进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彔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诏使至,洋拜受,百官皆贺。二月甲申,葬文襄於献武王之墓。三月庚申,又进洋爵为齐王,食邑五郡。盖洋欲得其权,故令朝廷屡增爵位也。
  一夜睡去,梦有人将硃笔点其额上,意忽忽不乐,谓管记王昙首曰:「我梦额上被点,得毋我身将黜退乎?」昙首拜贺曰:「此王大吉之兆也。『王』字头上加了一点,便是『主』字。王不日当居九五之尊,为人中主矣。」洋曰:「勿妄谈。」口虽拒之,而心窃自喜。又闻外间讹言上党出圣人,欲迁上党郡以应之。长史张思进曰:「王无庸也。大王生於西宫,宫本上党坊基也,岂非上党出圣人之应乎?且童谣曰:「一束藁,两头燃,河边羖飞上天。』『藁』字燃去两头则为『高』字。羖,羊也。河边,水也。水与羊,正大王之名。飞上天,是升为天子也。大王为帝奚疑?」洋喜益自负。
  光禄大夫徐之才、北平太守宋景业皆善图谶,共古天象,以为太岁在午,当有革命,欲劝受禅而不敢言。时洋有宠臣高德政,言无不从。二人因德政以白洋,洋召二人问之。皆曰:「天命已定,愿王勿违。」洋然之,进告太妃。
  太妃曰:「汝父如龙,汝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此皆诸官陷汝於不义,切勿信之。」洋唯唯而出,以太妃之言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王何失此机会?且谶文云:「羊饮盟津,角挂天津。』盟津、天津,皆水也。羊饮水,王之名也。角挂天,升大位也。近闻阳平郡皇驿旁有土一方,四面环水,常见群羊数百卧立其上,近而视之,却又不见。事与谶合。人事如此,天意可知。王岂可违天而受不祥?」洋未决。因念先王旧臣若尉景、娄昭、段荣等皆已物故,唯斛律金在肆州,司马子如在邺,此大事必须与之商酌。因召诣晋阳,共议於太妃前,二人固言不可,且以宋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太妃曰:「我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辈贪富贵、乐祸乱教之耳。」指金与子如曰:「二卿之言实老成之见,儿宜从之。」洋不敢违,其事乃止。然自是忽忽不乐,常抚膺浩歎。又之才、景业等曰:「陈阴阳杂占,劝其宜早受命。」洋使术士李密卜之,遇大横,曰:「此汉文之卦也,吉孰利焉。」又使景业筮之,遇乾之鼎,曰:「乾,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禅。」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终於其位。」景业曰:「王为天,无复下期,岂得不终於其位乎?」洋大悦,谓之才曰:「吾志决矣,但诸勋贵议论不一,必先有以折服其说,方可行事。吾今者集诸臣於德阳堂,卿为我明辩而晓谕之,使之无阻吾事。」之才领命。俄而,百官皆集,共议可否。
  洋从屏后窃听。之才进言曰:「今受魏禅,正上合天心,下从民望,舜禹之事复见於今矣。诸公卿不思助成大业,而反有异议,何哉?」司马子如曰:「子言诚是,但王受禅有三不可。王去文襄之亡未久,遽行大事,似以兄死为幸,有损王德,其不可一也。天子依王为腹心,开诚相待,不若孝庄猜嫌疑贰,致生变更,其不可二也。王秉政日浅,未有奇功大勋威服四方,其不可三也。吾以为守政居藩,自享无穷之福。倘贪天位,万一蹉跌,后悔何及。」
  之才曰:「不然,昔文襄本欲为帝,而中道暴亡,以致大业终亏。王若为帝,是偿文襄未竟之志,光大前业,垂裕后昆。正先王有子,文襄有弟也,何嫌而不为?至帝虽安静无为,然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究非本怀,荀济之事已可鉴矣。王不正位,人易生心,谚云「骑虎之势难下』,正王今日之谓也。他若秉政以来,虽大功未建,而献武、文襄之功,皆王功也。天下孰不怀德而畏威?昔孟德未帝而丕帝,师昭未帝而炎帝,古今一辙,王何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