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只活鹅。仲子便道:“鸟用是鸠鸠者为哉。”说完竟进里边见母亲去了。他哥哥见仲子说的话,偏把这鹅收下。且说仲子见过母亲便问安否,母亲见他回来不胜欢喜,便教厨下整治酒饭,留他过夜。仲子那肯坐定,执意辞别要去。他母亲见留他不住,心里也想一想道:留便留他,只是媳妇独自一个在家,如何是好?故此假托手放他回去。仲子别了母亲回到家,只见有一远客坐在家里,仲子便拱手问道:“我仲子食贫居贱,以全吾廉,足下何故到此?”那人道:“吾乃楚国使臣。楚王因慕于陵子贤,远遣相迎为相。”仲子听说,心中焦躁不宁,并不做声,竟进里边对妻子道:“楚使来缠扰我,奈何?”妻子道:“夫子左琴右书,织履为食,恬淡无为,乐在其中矣。联驷结骑,所安不过容膝。食前方丈,所甘不过一肉。而怀楚国之忧,乌乎可也。”仲子听了妻子这一番大议论,不觉欣然,便出去对使者道:“吾乐吾贫,侯王勿以易也。子其速行,弗污吾座。”使者见他回言来得斩钉截铁,不敢强他,只得忍气而去。仲子见楚使去了,对妻子道:“我避居此地指望晦迹埋名,不想齐楚二君俱来征聘,却不把于陵倒做了终南捷径么?我前日打从东廓外回来,见一分人家,有瓜果园十亩,贴着晓谕,召人灌溉,莫若与他灌园,亦可成我隐遁之志,你意下如何?”妻子道:“如此更妙。”仲子就去与园主讲明,然后与妻子搬了动用物件,径到园内住下,果然快乐无穷。有古诗一首为证: 

  一阵风来到处香,青青麦垅菜花黄。辘轳响处人车水,筐筥携时妇采桑。 

  浅水莼多供久用,东陵瓜熟试新尝。纵然万物登收尽,还有松筠傍短墙。 

  二人既到园中,妻子尽力绩麻,仲子早起晚息,不避辛苦。或锄芸种植,或汲水灌溉。园中瓜果比前十分盛茂,园主见之异常欣喜。但不是以下之人,亦不敢过为优奖。夫妇二人乐此不疲,欲得此处为久居之计。一日,对妻子道:“吾闻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今吾母尚在,游虽不远,未曾告之以方,是不孝也。意欲回去对吾母说知,省得他心中挂念。”妻子道:“我意亦欲如此,正要教你回去,你又先得我心。”仲子就别妻子出了园门,一路面西而走。进东廓门一步近一步,已到家中,竟进内室见母亲,各把别后事情一说。仲子又对母亲说道:“孩儿今日回来非因别事,只为向居于陵不能遁迹,今在东廓外为人灌园,犹恐母亲不知去向,特来告知。”母亲道:“你来与我说知,我做娘的便欢喜了。你在此我去叫他们整午饭与你吃。”仲子便要起身走,母亲一把扯住道:“你来见你孝心,还要听做娘的一句话便好。”仲子道:“母亲有甚训诲?”母亲道:“前日留你不住使我心中懊恼,今日就吃一顿饭也不就伤了你的廉。”仲子思量道:前日去了,今日又不吃,母亲面上也觉不好意思。只这一餐也不为碍。就应允道:“母亲,既如此说,孩儿在此用饭便了。”母亲便觉满面春风道:“你且坐下,待我去说声来。”随即进去,教侍女们杀了一只鹅,安排午饭,又来与仲子讲些家常话。顷刻间,午饭已到,母亲与仲子坐下,摆列齐齐整整,内有肥鹅一碗,只拣好的搛在仲子箸头上,这也是父母爱子之心。酒后饭,饭后茶。方才吃,只见他哥哥从外进来,仲子连忙出位作揖,他哥哥看见桌上有鹅,吃得七八将完。因触着仲子前日那句话,便指鹅碗说道:“是前日鸠鸠之肉也。”仲子听得此言不觉面颊通红、浑身冷汗,也不答应其兄,也不辞别母亲,一径望外边跑出。母亲却不知其中袖里,见他一忿之气直奔了出去,爱护之心,未免把大儿子发挥几句,不在话下。你道仲子急忙忙走出去做甚么?他却到一块空地上立住了脚,就把两个指头向喉咙里边一挖,霎时呕吐,把方才吃下去的酒食不觉倾囊而出,犹恐吐得未尽,又把指头再挖,那里还有一些吐出来。正是: 

  误食不义恐伤廉,致令五脏皆翻覆。 

  吐完转身便走出了城门,就在城河下取些水漱口,一直径到门中,诉与妻子道:“今日回去,几乎被母亲丧了我的贞廉。”妻子道:“立志在我,如何倒说母亲?”仲子道:“我前次回去,恰遇有人送礼与哥哥,内有生鹅鸠鸠而叫。我便道:‘鸟用是鸠鸠者为哉。’说罢见了母亲就回。今日母亲留我过午,我要辞回,母亲道吃一餐也不为伤廉,我只得勉强坐下,摆几品肴馔,内有一碗鹅。母亲只管要我吃,便随意吃了。那里知道这鹅就是前日受的,刚放下箸,幸喜哥哥进来,见席上有鹅,省着那前日这句说话,意欲捉我破绽,便指道是鸠鸠之肉也。我听见就觉浑身局跷,径往外边一跑哇吐得静尽而来。”妻子道:“受馈不义食之伤廉,既已尽吐亦不失仲子。”仲子道:“事便如此,我想人生在世终为口腹所累。我与你毕竟要如蚯蚓一般安身泥土,不为泥土滓染,方成得真正清廉。”妻子道:“蚯蚓也只是无求于人,你我自食其力,与蚯蚓也不相上下了。”仲子道:“我若不到得蚯蚓地位,死不甘休。”二人说话已毕,不觉天色将黑,吃些晚饭,就枕而卧。睡梦之中忽见庭中有一大窍隐隐透出亮光来,仲子遂挨身入内细细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