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要如文王时待他的礼,养他二人。伯夷对叔齐道:“智鸟择木而栖,智士见机而作。方今之世,三绸断灭,志士寒心。我和你若食了不义之粟,实为可耻。”叔齐道:“兄言大合我意。如今天下尽是周朝地方,止有蒲坂乃是唐虞揖让的所在,又有首阳山,此两处皆可栖身。不若我二人去隐遁在那里,清清净净,真遂吾志。”伯夷道:“首阳更好,亟行勿缓。”两人不别而行,竟到首阳地面。但见: 

  峰峦耸秀,路径幽奇。冉冉霏霏,云无心而出岫。咿咿哑哑,鸟卷飞而知还。四季可陶情,自有野花香艳艳。六时堪放性,只留喜蝶任纷纷。不闻樵子同赓唱,绝少幽人相往还。 

  他二人当初隐在海滨,原自耕自食的。如今到了首阳山下,他便商量道:武王以臣弑君得了天下,所得皆不义之物,我们就是自己耕种,终久算周家之粟,只是枵腹行吟,倒也洁净得有趣。二人在山下走了一回,立了一回,但见泉水涓涓而流。伯夷道:“这是天地间自然的流水,须不是周家的。”叔齐道:“正是。”二人随意饮了些,又在山下观看多时,那崖壁边都是薇草。叔齐指与伯夷道:“这也是天地间自然的生发,亦不是周家的。况这草不知可吃不可吃,如果可吃,是天不生无禄之人,可保性命。或不可吃,死亦何恨?”伯夷道:“且试一试看。”两人便采来生嚼下肚,安然无事。后人都晓得食薇,春夏取叶,秋冬取根,皆夷、齐故事。 

  却说他二人登山食薇,临流饮水,无忧无虑,即是家常,更有寂寥。作歌一首,登于首阳山巅,朗然高吟,以发其轻世肆志之意。歌曰: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嗟吁,徂兮命之衰矣。 

  如此者三年,颜色不变,似有仙气。一日,登山采薇,放歌已毕,只见有一老妇负担而来这首阳山中。人迹不到之处,设有一人来时,疑是周人混杂,他就住不牢了。如今忽见这一个老妇,倒也吃了一惊,又见老妇打扮非常: 

  顶排箬笠,半是新笋初落之箨。身披布袄,似非木棉捻就之纱。鬟垂苍耳,容颜黧黑鬓飞蓬。跷蹑芒鞋,行步龙钟腰渐软。宛似馌田之妇,定非漂絮之人。 

  那老妇人看看走近前来,放下担子,问道:“二位官人方才所歌甚是好听,但老身不知是甚么意思。”夷、齐道:“你那里晓得我们心事。”也无别话,竟去拿着薇草而食。老妇又问道:“你们吃的是甚么东西?”夷、齐道:“就是山上生的薇草。”老妇道:“薇草可以充饥么?”夷、齐道:“薇草那里充得饥,不过胡乱咀嚼度日而已。”老妇道:“为何不吃饭,偏要吃他?”夷、齐被他缠不过,只得说道:“我两人耻食周家粟米,甘忍饥饿,权把他来消闲。”那老妇人从从容容说出两句话来道:“二位义不食周粟,这薇草也是周家的草木。”说罢依旧挑着担子去了。夷、齐二人听了这两句,猛然一惊道:“是矣!是矣!”就将手中所采的掷于地下,以后再不采吃,竟饿死于首阳山下。后人怜他二人是义士,将来埋在山下。至今首阳有夷、齐之墓。孔子曾说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又说二人求仁而得仁,并没有怨心。诗曰: 

  一意重天伦,逊国无所疑。万世计纲常,谏伐死不辞。 

  求仁而得仁,夫子言如斯。死饱不死饥,寂寞冢垒垒。 

  总评:夷、齐逊国而逃,避纣而逃,与太公不合而逃,谏伐不行而逃。古人只要成得一个人品,不惮艰苦如此。后人食禄事君,若遇着万里辞家,便就有许多怨抑,甚矣。世风之不古也。 

  附评:太史公云:孔子曰,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予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遂饿死于首阳山。怨邪?非邪?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因附录之。 














卷十七 柳下惠为士师

  拙宦浮沉浊世中,补天经画有谁崇。存心恺悌何惭德,化女刑于不负躬。 

  圭避自珍廊庙器,风花宁结岁寒衷。从教史帙标名氏,仰止芳徽叹不穷。 

  凡人不能笃志励行,进德修业,惟嗟遇合之难,以得失之感,横诸胸中,以性命之尊,置诸膜外。如是之人,天下耻之。所以,人伦卓绝之士内无机心,外无机事,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坦然以往,一言一行处常处变,必合乎天理,审乎人心。稍有不安,便明发动容,口食兴虑,务要不负其所本,不欺其所与,不昧其所学,不易其所操,往往不离忠厚笃实。当时莫恶其非,后世想闻其化,试究其故,皆繇正大自居,神明自号。虽在暗室之中,屋漏之际,惟恐有天神鉴察,勿敢逞其聪明。及于荒谬、不经之处,肫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