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行事。贾秋接了,又向李岳耳边鬼诨了几句,方才作别,分路而去。
  这李岳回来,见了文荆卿,假迎笑脸道:“贤侄婿,我愚叔公思想,去年没些要紧,与你结了冤家,如今我见你夫妻二人过得恩爱,甚是难得。到教我仔细思量,展添惭愧。所以每常间,再不好开口相问一句话儿。我想将起来,日子长如路,在这里虽是招了侄婿与侄女儿的怨恨,俗话说得好,怪人在肚,相叫何妨。况且我与你是骨肉至亲,又不比瓜藤搭柳树的,朝夕相见,那里记得这许多恨?今有一句话与侄婿讲。我叔公一向不曾到南庄去,今日去看一看,那些帐目一发清理不开。因此特地转来,要贤侄婿明早同去清理一日。不知意下如何?”
  你看这文荆卿那里晓得是计,见这李岳每常再不交言,如今他这一通好说话,只道果然意回心转,所以满口应承。次早遂与李岳同到南庄盘桓了半日,那李岳便着庄上人杀鸡为黍,开着几瓮久窨好酒,殷勤相劝。直吃到红日沉西,把他灌得大醉,遂打发他回来,意欲落他圈套。
  这文荆卿虽有些醉意,心里却是明白的,脚步如腾云一般,回到半路,竟没一毫酒气。此时正是二更时分,家家紧闭门户,处处断绝人踪。看看入了城门,到了大街,只见路旁站着一个长人,生得十分怪异:
  状貌狰狞,身躯长莽。眼似铜铃,动一动,摇头播耳;舌如闪电,伸一伸,露齿张牙。蓝面朱唇,不减那怒吽吽 的地煞 ;长眉巨口,分明是恶狠狠的山魈 。
  文荆卿见了,吓得冷汗淋漓,魂不附体,只得壮着胆,上前厉声大喝道:“何物妖魔,夜静更深,敢来拦阻大路,戏侮我文相公!”那长人慢慢的摇摇摆摆走向前来。这文荆卿上前不得,退后不得,且是拼着命,又向他吆喝了一声。那长人手舞足蹈起来,文荆卿道:“也罢,我文相公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决要与你做个对头,也替地方上人除害。”尽着力,向那长人腿上踢了几脚。那长人忍不住疼痛,一交跌倒。这文荆卿正待上前再踢他两脚,只见肚里钻出一个人来。
  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贾秋,这长人就是他去做的纸魍魉。你道那纸魍魉会得手舞足蹈的么?也都是做成的关利子 ,只要惊吓文荆卿。不想他闪在纸魍魉肚里,被文荆卿踢了几脚,熬疼不过,便跌了一交,脱身出来飞走。文荆卿连忙上前,揪住头发,打了几拳,便要扭他到府中去,等到天明,送官究治。
  那人跪倒街心,便道:“文相公,这个行径,都是李二相公着我来的,不干小人之事,乞饶我性命罢。”文荆卿听说了这一句,只着他依旧把这个长人拖了去:“且饶你这条狗命。”那人就向街中石板上,磕着几个头,拖了长人飞奔走去。文荆卿道:“李岳的贼,我文玉与你有甚深仇?设这一个毒计来害我。”有诗为证:
  设尽机谋欲害人,谁知胆量赛天神。
  登时捉倒假魍魉,招出情词是至亲。
  其二:
  可叹书生未遇时,装聋作哑竟谁知。
  纵然设却千般巧,难出胸中一鉴奇。
  文荆卿识破长人,暗忖道:“若不是我有些胆量,险些儿遭他毒计,断送了残生。”怒气冲冲,连忙跑将回来,高声向小姐把前事细诉一遍,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文荆卿道:“我久居在此,决落他人圈套。明早收拾行李,便返姑苏。况试期在迩,顺便进京。倘得一官半职,须替小姐争气。”小姐道:“说那里话。你倘若明日就去,只道你惧他了,岂不是被人笑哂。还等他回来,当面拜辞。”文荆卿道:“非我忍心抛撇,就要起身,只是把你叔叔得知,他又去弄一个圈套出来,反为不美。只是明早,着安童收拾行囊,别你母亲前去,再无二意。”
  小姐含泪道:“官人,你立意要行,我也不敢苦留。只是我和你绸缪日短,一旦平地风波,却不令人怨恨也。”文荆卿道:“小姐,你却不知道,我去年初到,曾得梓潼托梦,付我四句诗谜。今日思想起来,恰好都应在我两人身上了。”小姐道:“那诗谜如何道来?请官人念与我听。”文卿便念道:
  好音送出画楼前,一段良缘咫尺间。
  莫怪风波平地起,佳期准拟蝶穿帘。
  小姐惊讶道:“官人,这几句恰是母亲前年患病,舍与那文昌殿里的签经。”文荆卿道:“小姐,便是这般说。我次早寻到那文昌殿里,祈祷一签,果然上面又是这几句。”小姐道:“官人,今日虽是应了我们二人,可见‘姻缘’两字,良非偶矣。”
  文荆卿道:“小姐,且与我把随身衣服拿几件出来。”小姐道:“官人,我想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再得重逢?待我向灯下聊写骊词一套,赠与官人,早晚一看,如妾对面一般。”说不了,泪如雨下。这文荆卿背地里也自哽咽吞声。那小姐揾着泪,便向灯前展开薛涛笺,挨起松烟墨,蘸着霜毫笔,不假思索,信手写道:
  《四块玉》
  石为盟,金为誓,因凤咏,成鸾配。恁见我意马奔驰,我见恁心旌摇曳。那花前月下,总是留情地,无奈团圆轻拆离。眼难抬,秋水迷迷。臂难移,玉笋垂垂。步难移,金莲踽踽。
  《大圣乐》
  和伊,恩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