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摸了半日,拿出一个小小算盘,轮了一遍,道:“老夫人,依小子看起这个八字来,若是个男命,日后有衣紫腰金之贵;是个女命,必有凤冠霞帔之荣。”原来这几句却是星家的入门诀窍。老夫人道:“这就是小女的八字。要先生细推一推,看目下主甚吉凶?”恰是这句话,便兜上那星士的心来。
  你看那星家,听得问着“吉凶”两字,他就晓得有些尴尬了,假意又把算盘轮了一会,道:“老夫人,莫怪小子实讲。这个八字里边,日后虽有一步好处,怎当这眼下勾陈劫杀,丧门吊客,一齐缠扰,又加伤官作耗,邪鬼生灾,这一重关煞难过得紧在这里。依小子说,及早至诚禳解一禳解,破财作福,还可保得无虞。”
  原来那些星士,若靠着推算流年八字,不过赚得分文道路,若是起发人家禳得一禳星,极少也有三五分送将出来,与夫铺星米、灯油,线索之类,约来共有七八分光景,称心满意。这是他赚钱的乖处。
  老夫人听他一说,惊得面如土色,一念爱女之心,凭他发挥,便问道:“先生,若要禳解,这重关煞还过得么?”星士道:“老夫人,你晓得如今的神鬼,都是要些油水的。你若禳解了。包你一日好一日来。”老夫人道:“这也不难,就着院子买办牲礼,接一个阴阳先生来禳一禳罢。”星士摇手道:“老夫人说差了。那些阴阳生走到人家,再没有如我们这样至诚的。不过开口胡乱念得几句,就要思量送神瞻仰。殊不知那些神道,都要人喜神欢,必须动一动响器才好。况且小子口中许出的,寻了别人,那神鬼反要生灾作崇。”老夫人道:“待买了三牲福事,今晚就借重先生禳解了罢。”
  星士道:“老夫人,不是小子科派说,那些神道就如我们星家一样,都是看人家打发的。假如一个低三下四的人家,便是一盏汤,一碗饭,也送好了一个病人。你们这样乡宦人家,若不用一副猪羊,做一个半宗愿心,那神道总不放在眼里,便禳解了十遭,也是没效的。”店主婆撺掇道:“老夫人,俗语说得好,依得山人好,泥馒头也好烧纸。只要小姐病痊,就依这先生说罢。”老夫人道:“既然如此,先生今晚少不得要借重过来,命金一并相谢。”星士便作别出门。
  老夫人一壁厢分付收拾厢房内,与文荆卿暂且住下,一壁厢遂与李岳商量禳解一事停当。霎时宰了猪羊,请了神马,匆匆的洒扫堂前,铺设起来,已是黄昏时候。只见那星士带了三四个后生,挑了一副箱子,竟到堂前摆列。一齐坐下,先吹打了一番,发过了符,接过了神。老夫人分付打点两桌晚饭,与众人吃罢。
  你看那星士打起油腔,跪在神前,通告了一番。众人吹的吹,打的打又响落了一会。那些前文到也不甚好听,还是后来《十供养》里,各人信口,把逐件件你念一个,我念一个,都是打觑人的,却还念得好。道是:
  这副骨牌,好象如今的脱空人,转背之时没处寻。一朝撞到格子眼,打得像个折脚雁鹅形。
  这把剪刀,好像如今的生青毛,口快舌尖两面刀。有朝撞着生磨手,磨得个光不光来糙不糙。
  这把等子,好像如今做篾的人,见了金银就小心。有朝头重断了线,翻身跳出定盘星。
  这个银锭,好像如今做光棍的人,面上装就假丝文。用不着时两头 ,一加斧凿便头疼。
  这只玉蟹,好像如今串戏的人,装成八脚逞为尊。两只眼睛高突起,烧茶烧水就横行。
  这朵纸花儿,好像如今的老骚头,装出馨香惹蝶偷。脚骨一条铜丝颤,专要在葱草上逞风流。
  这只气通簪儿,好像如今的乔富翁,外面装成里面空。有朝一日没了法,挠破头皮问他通不通。
  这面镜子,好像如今说谎的人,无形无影没正经。一朝对着真人面,这张丑脸见了眼睁睁。
  这个算盘,好像如今经纪的人,厘毫丝忽甚分明。有时脱了钱和钞,高高搁起没人寻。
  这枚金针,好像如今老小官,眼儿还要别人穿。一朝生了沿缸痔,挂线寻衣难上难。
  众人把那 《十供养》逐件念罢,便起身吹打送神。你看,一个就去并了神前油米,一个便去收了马下三牲 。老夫人便分付打点酒饭,与众人吃罢,遂着李岳总送出谢银一封,递与那星士。那星士连忙双手接了,同众人揖谢而散。当夜收拾寝睡不题。
  且说那文荆卿,自老夫人留寓在家,早晚托言看病,虽是不时进房,可与小姐对面,那老夫人决然紧紧相陪,终不能通片言只语。那小姐不时得见文荆卿,也足慰相思一念。未及六七日,十分病竟去了八九分。
  老夫人见女孩儿病好,惟知文荆卿医治之功,不识其中就里,到说是:“文先生果然好个仙方,活活救了女孩儿一条性命。”把他留住在家,就如至亲瓜葛一般相待。这文荆卿等得小姐病好,那点相思夙念,如何抛撇得开?
  毕竟不知几时弄得到手?后来还有甚么说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李二叔拿奸鸣枉法 高太守观句判联姻
  诗:
  萧何律法古相传,大法昭昭若镜悬。
  凡事容情多隐漏,此心据理可从权。
  为官须用存